祭地祭社不同论 秦蕙田
祭地不同于祭社。经有明文。曲礼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疏天地有覆载大功。天子主有四海。故得祭天地。方性夫曰。祭天地则天子之事。刘执中曰。惟为天子。得以主天地之祀。地之为社一也。其济生于物。随人大小。天子父天母地。夏至之日祭于泽中之方丘。则曰皇地祇。主之者独天子焉。是祭地之与祭社天子诸侯。尊卑殊而广狭异。今详考其礼之不同者十有三。周礼大司乐。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奏之。又凡以神仕者。以夏日至致地祇。此祭非诸侯所得与。其不同一也。诗周颂载芟序。春藉田而祈社稷。良耜序。秋报社稷。丰年序。秋冬报。月令孟冬之月。大割祠于公社。或以春。或以秋冬。从未有以夏至者。是祭之时不同。二也。月令仲春之月。择元日。命民社。郊特牲日用甲。用日之始也。夏日至阴生。日之甲阳始。是祭之日不同。三也。方丘在泽中。社稷在库门内。是祭之地不同。四也。仪礼祭地瘗。周礼以血祭祭社稷。是祭之名不同。五也。礼器瘗埋于太折。用骍犊。郊特牲社稷太牢。是牲不同。六也。郊特牲器用陶匏。牺尊疏布鼏。周礼鬯人。社壝用大罍。是器不同。七也。祭地用衮衣。祭社稷则希冕。是服不同。八也。祭地七献。祭社三献。是献不同。九也。祭地以后稷配。祭社以句龙配。是配不同。十也。地为大祀。社为次祀。是等不同。十一也。陈氏礼书。周礼或言大示。或言地示。或言土示。大示则地之大者也。地示。则凡地之示与焉。土示。则五土之示而巳。是祭称示不同。十二也。周礼大司乐。五变而致土示。八变而致地祇。是乐之致示不同。十三也。经传所载祭地祭社之不同如此。乃胡五峰谓古者祭地于社。犹祀天于郊。故泰誓曰郊社不修。而周公祀于新邑。亦先用二牛于郊。后用太牢于社。记曰。天子将出。类乎上帝。宜乎社。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周礼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无祭地示之位。两圭有邸。舞咸池以祀地示。而别无祭社之说。则以社对郊可知矣。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杨信斋辨之曰。礼经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莫重于天地。而社稷其次也。胡氏乃合祭地祭社而一之何也。曰社者五土之神。是亦祭地也。而有广狭之不同。曰里社。则所祭者一里之地而已。曰州社。则所祭者一州之地而已。诸侯有一国。其社曰侯社。则所祭者一国之地。一国之外不及也。天子有天下。其社曰王社。则所祭者。天下之地。极其地之所至。无界限也。故以祭社为祭地。唯天子可以言之。凡胡氏所引皆天子社也。且云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此则未然。有正祭。有告祭。夏至祭地于方泽。顺阴时。因阴位。以类求类。所谓正祭也。左祖右社。社与祖对。尊而亲之。若因事而祭地。则祭社可知。天子将出。类乎上帝。宜乎社。此所谓告祭也。又曰。祭地惟有夏至北郊方泽之礼。此外则有社祭。愚按天子一岁祭天有四。而地则唯夏至一祭者。诗载芟良耜丰年月令割祠公社。凡军旅会同田猎灾眚。皆有事焉。祭社稷皆所以祭地示。故曰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而地之正祭。不嫌于疏也。正祭不嫌于疏。而社又无乎不祭。此社之祭所由与郊并称。书之郊社不修。中庸郊社之礼。礼记郊社之义。皆连类以及。而地之正祭。反有时不举。宜胡氏祭地即祭社之误。所自来也。明乎天子所祭者地。惟方泽一祭。则社之祭土。不得混于祭地矣。山堂考索谓地者后土之总称。社若地示之属。而非即地。犹五帝为天之尊神。而非即天。盖古之圣王。尊天亲地。郊天大雩祈谷明堂五帝。皆天也。而莫尊于郊。方泽泰社皆地也。而所亲在社。故书多以郊社并称者。于天举所尊。于地举所亲。皆言理而非言其制也。吴幼清曰。祭地之礼。北郊方泽为至重。唯天子得行之。其次则祭地于社。天子而下。皆得行之。经传中有天与地并称者。此南北郊之礼也。其礼地与天敌。有郊与社并称者。此郊社之礼也。其礼社不与郊敌。黄泽曰。殷革夏。周革殷。皆屋其社。是辱之也。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是责之也。王者父天母地。岂有可辱可责之理。则社非祭地明矣。诸儒之辨。痛快明确如此。及近世朱鹤龄齐召南顾栋高蔡德晋诸人。尚沿其误。而弗深考。何耶。
郊祀
阎若璩
尝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援古者。必有合于今。要未有不达于天人今古之际。而可以成一代之巨典。正千载之纷更。如郊祀之礼者也。郊社之礼。果安所折衷哉。主合祭者。本于周颂。主分祭者。本于周礼。其一分一合。皆出于周家一代之遗文。而莫有定论。又何怪后世之既分而复合。与既合而复分。与或分或合。而莫知适从者欤。要其制则可得而详考也。汉成采匡衡之议。始定为南北郊。后又用王莽之议。改合祀于南郊。光武因之。而东京二百年不易焉。唐合而行者三百年。其间之特祭地祇者。睿宗一人焉而已。虽宋之制尝主于分。然自元嘉政和建炎而外。其一祖六宗。又末尝不以合祀天地为兢兢。则分之时少。而合之时多。亦可概见矣。明太祖分而行者九年。合而行之者二十二年。而其后子孙莫不合也。世宗合而行者九年。分而行之者三十六年。而其后子孙亦莫不分也。当时不以世宗为加于太祖。则分之不如合也。故愚尝统而论之。开创之君。多主合。而继体之君或主分。喜更张者多主分。而乐循礼者多主合。夫开创之君。孰有过于我 世祖。而郊祀之礼。亦孰有善于我 世祖之定合祀者乎。自合举以来。神受其职。民乐其业。二十年间。莫复有嗟风雨之不节。而寒暑之不时者。则天心之克享。抑可见矣。论者必以为物巨费繁。人主之出宜简。故合之为便。此出于弱宋之见。而非所论于 本朝。又以为天与地并祭。犹父与母同牢而食。此近于人道之为。而非所论于上帝。曷不观诸冥漠之际乎。天之气一动。而地即承之以流行。故地之滋育万物。莫非天之功也。天不能离地而独生。地亦不能离天而独成。天下阳外无阴。而阴外无阳。而谓宰此阴阳之气者有二帝也。吾不信也。无二帝而犹谓不可合祭者。吾又不知其何说也。当百物告成之时。修报本反始之典。日月星辰之属。效一职于天之中者。莫不然秩而祀之。以致其报。而未尝疑于与天并抗。而独疑夫地焉。亦不经之甚矣。要天与地并列。而天未尝不独尊。地与天并例。而地实有以相配。是始古圣人与天地合其德。即与天地合其报。实有见于天人感格之至理。古今制作之源流。而非一切议礼之臣之所能窥测者也。后世之圣子神孙。守兹不变。虽与天无极可也。又何必以圜丘方泽之异其地。黄琮苍壁之异其文。而遽从周家一代未成之书也哉。
北郊配位议
徐干学
康熙二十四年某月。太常卿徐元珙条奏北郊之礼。皇地祇位北向。祖宗配位。当以西为左。东为右。请察政和礼改正。奉皇上面谕。令学士臣干学臣菼。考论古时所行典礼。撰议以进者。臣等窃思凡祀典有正位。方有配位。配位之左右不同。正位向南。则东则左而西为右。正位向北。则西为左而东为右。臣谨案北郊配位。自汉光武中元二年始。地祇南向。薄太后配位东设西向。唐开元二十一年祭地方丘。地祇南向。高祖配位东设西向。此地祇南向。配位居左之证也。至宋政和四年。用北墉答阴之义。改地坛向北。配位从正位而改。故宋太祖位。西设东向。地祇既北向。则配位以西为上。西方即左也。此地祇北向。配位居左之证也。明嘉靖九年。建方泽坛于安定门外。用宋旧制。地祇北向。则当以西为左矣。而其配位犹设于东。与古礼不合。 本朝因之。未曾改正。但明制配位。止一太祖。我朝 三圣并配。所设 祖宗位次。尤宜详为考定。今廷臣惮于改作。不考政和之礼。托言地道尚右。谓不必更张。似非笃论。其曰地道尚右者。乃周礼注疏。解左宗庙右社稷之义。郊坛配位。从未尝以此为断。臣谨案嘉靖祀典考云。礼臣进呈陈设图式。方丘坛皇祇北向。配位居左。是嘉靖时尚左而不尚右明矣。顺治十四年。礼部题请奉安神主配向方泽礼。恭奉 太祖配位于左。 太宗配位于右。是 本朝之制。亦尚左而非尚右明矣。嘉靖议礼诸臣。原知以左为尊。而礼官误执以东为左。当是有司之过。有待于 本朝厘正者也。至有以社稷坛尚右为言者。臣谨按社东稷西。异坛同壝。主皆北向。各自成尊。其来已久。然魏晋社坛。间或南向。惟萧齐武帝时。何佟之建议。社坛北向。稷坛东向。是稷为配社之坛。岂非配当在左乎。唐开元礼。太社太稷北向。设后土于太社之左。设后稷于太稷之左。俱东向。夫曰左。则非尚右矣。曰东向。则在西方矣。岂非以西为左而配必在左乎。宋政和五礼。及孝宗时社稷配位。皆西设东向。以居于左。明世宗实录。嘉请九年正月。亦有勾龙后稷西北东向一条。惟会典所载。东西方向稍异耳。足知社稷北向则配位当在西方。虽与地坛之制不同。其配位居左。于理则一。此正可以参稽而得者也。若夫唐宋明郊祀。亦有三祖二祖并侑之礼。皆以序设位一方。不分左右。莫若降集议。采用旧典。无使三后在天之灵。稍有未安。臣等浅学识。仰承明问。不敢不以所闻具对。谨议。
地坛配位
徐干学
或问予之论地坛配位。谓配必在左。左右无定。而东西一定。有说乎。曰有。尝历考前代地坛之制。自汉而唐而宋而金。率皆南向。既已南向。则祖宗配位。必东设西向。以居于左。不待言矣。若北向则自宋政和四年始。其时以太祖配地。用太常礼院言。西设而东向行凡十二年。夫正位南向。则配位以东为左。正位北向。则配位以西为左。此义之最易明者。此宋政和之制。允合典礼。确不可移者也。迨明嘉靖间。分建南北。为坛北郊。我 朝因之而不变。皇祇之正位由是而定矣。而 祖宗之配位乃有可议者。则自有明之贻误也。彼时夏桂洲诸臣纷纷建议。止论南北之宜分不宜合。配享之宜一不宜二。未有援宋政和之制。以明北坛配位之宜西不宜东者。遂至以太祖东设西向与天坛无异。而不知地坛左右相易。与天坛大不侔矣。我 朝因其制。亦奉 太祖居右。而 三圣并侑。遂致有昭穆越次之嫌。此所宜急为更定也。曰地道尚右。何必左耶。曰非也。明之以太祖居右。及我 朝之奉 太祖居右。皆非谓地坛之内。遂宜以右为尊也。亦皆知左之为尊。而谓配位必宜居右也。何以言之。嘉靖祀典。礼臣题请圜丘上帝南向。配位居左。方丘地祇北向。配位居左。则曩日朝议以左为尊也明甚。我 朝顺治十四年。上谕奉 太祖太宗配享方泽。礼部题请奉安 太祖配位于左。太宗配位于右。奉旨是。遵行在案。则当时圣裁以左为尊也又明甚。夫既以左为尊。而明会典所载。及今现行坛制乃皆居右者。此直有司奉行之误。执东为左。一时未及详审耳。夫岂有尚右之说。以右为尊。而谓地坛配位宜居于右也哉。是则今日之更定。非更定前明之制也。亦非更定我 世祖之制也。不过更定有司之误。正以合乎前明居左之说之欲行而未行者也。正以遵我世祖时居左之说之欲行而未行者也。要之今日配位谓不宜更定者。必谓天坛南向。以东为左。地坛北向。亦以东为左。然后可。知其不然。则固明知地坛之内以东为右也。夫既知地坛之以东为右也。而乃以尚右文其说何耶。此其所以急宜更定也。曰明制社稷坛之配。后土西向。后稷东向。是东西无一定乎。曰此明祖一时之见。非有所据也。开元礼载祭太社太稷仪。设太社太稷于坛上北向。设后土于太社之左。设后稷于太稷之左。俱东向。又诸州祭社稷仪。社坛稷坛皆北向。设后土于社神之左。设后稷于稷神之左。俱东向。政和五礼新仪。载社坛北向。以后土配东向。稷坛北向。以后稷配亦东向。是康宋后土后稷配位。皆西设东向。以居于左。并无尚右之说也。宋孝宗熙四年。设社稷于坛之南方北向。设后土勾芒氏后稷氏位于其西。东向。按孝宗时。似合太社太稷在一坛者。其社与稷孰在左。虽无可考。然其配位。则又皆并列于西而在左矣。并无尚右之说也。曰宋政和之礼。徽宗蔡京何足称乎。曰政和时虽非贤君相。其议礼未尝非也。礼记郊特牲云。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南向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故陈祥道礼书定为北郊。皇地祇之位。当主北向。但自古惟宋政和四年。始行此礼。地祇既北向。则配位当在西方东向。明嘉靖九年。既用政和之礼。地祇北向。而配位独东方西向。是自违戾矣。抑其所以更定则有说焉。自昔郊坛之制。以二祖三祖配者。唐宋明皆有之。要皆以次并列。从未有以昭穆对序者。莫若易昭穆之对序。而奉祖宗以次并列乎左。则既无越次之嫌。而一时纷纷之说。亦可以略而不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