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呼啸而过,阴雨天,让人更加压抑。
这已经是林宇离开家乡的第四个年头了。因为外出求学,林宇不得不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家乡和那个陪伴了他整个年少的人。
林宇,今年22岁,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面临着走向社会的青年。和同龄人不一样,林宇面容幼稚,身高都不到一米七,看上去和刚刚上高中的小孩子一样。
“还有一个小时,列车就要到达家乡了。”
林宇洗了一把脸,用冷水平复了因为即将回到家乡而激动不已的内心。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林宇此时内心浮现了一个脸庞。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着可爱酒窝的男孩。
林宇是一个孤儿,在他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
而那个男孩,这个对林宇最重要的人,是那个同样被父母抛弃的,最后成为了自己弟弟的人。
具体是几月几日,林宇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午后阳光刺眼,是个酷暑。男孩跟着他的父母来到了林宇所在的福利院,林宇因为没有午休的习惯,便偷偷地从卧室里溜了出来在孤儿院里闲逛,他听到大堂里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出于好奇心理,他躲在一旁,所以亲眼看到了男孩的父母是如何使用花言巧语让他安静地留在这里的。
“所以啊,大人都一样,只会需要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这是当时林宇内心所想。虽然当时林宇还很年幼,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林宇心智和同龄人是不一样的,他十分清楚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而什么东西是没价值的。
“喂,小鬼,你不生气吗?”
目送男孩的父母离去,林宇走上前去,看着这个新来的同类。
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男孩疑惑地看着林宇,在思考着什么。
“我说,你的父母不要你了,你不生气吗?”
林宇狰狞着脸,恶狠狠地说着。说实话,他实在是很期待看着男孩痛哭流涕的模样。
“不要我了?”
男孩还是十分疑惑,是啊,对于一个六岁的孩童而言,男孩心中根本就没有被抛弃这个概念。
“你对你的爸爸妈妈已经没用了,所以他们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爸爸妈妈了,懂吗?”
林宇讥笑地看着男孩,他很清楚以后眼前的男孩会如何被别人嘲弄,因为他也经受过这些。所以他很是期待,他期待着这副天真无邪的脸庞变得狰狞、变得扭曲。
“不会的,妈妈和我说,她和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没时间照顾我,所以让我乖乖地在这里等他们来接我。”
男孩把之前他父母对他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讲给了林宇听。
林宇轻蔑地看着男孩,并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来到这里的孩子都以为父母会再来接他们,可是结果呢?过些日子,男孩就会明白现实的残酷了。
但是,林宇又有一种期待,他期待着一切会如同男孩所说,他的父母会在忙完之后接走这个男孩,然后一家人和往常一样生活着。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大概是林宇还抱有一丝地希望,他希望着自己那素未蒙面的父母也会回来带他回家。
但很显然,现实与幻想是存在着差异的。
男孩的父母没有再回来,也不可能再回来。
几个月之后,也许是时间把男孩对自己父母的信任消耗殆尽,他似乎是认清了现实,但却没有同其他的孩子一般哭闹,他只是比往常更加地安静,如果不是男孩还存在着生命迹象,他的日常就如同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林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所以自己当时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可怜吗?”
林宇回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与男孩变得亲密起来,或许是真的觉得男孩的样子十分可怜吧。
就在林宇回忆往事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林宇的思绪。
“先生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车票。”
眼前是一名穿戴整齐的列车工作人员,身材高挑面容姣好。
林宇摸了摸左边的裤子口袋,又摸了摸右边的裤子口袋,最终在上衣的口袋中找到了自己的车票。
“……”
工作人员看了看林宇的车票,又看了看林宇,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林宇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工作人员回答道,“不好意思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可以。”
看着工作人员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林宇十分好奇。
“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去影月镇吗?”
林宇看着工作人员的眼睛,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工作人员说话的颤抖,以及眼中藏不住的……恐惧。
“那是我的家乡。”
影月镇是一座山城,天然的沟壑导致影月镇与外界的交流十分不便。导致影月镇的经济实力十分落后,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影月镇的治安也十分混乱。每一个外乡人,当然也包括了林宇自己,对影月镇的治安都是充满了恐惧的。
“哦,没事,随便问问。”
工作人员赶忙把车票塞到林宇的手里,也没有去查其他人的车票,而是快速地离开了这节车厢。
“她不会是把我当成了恶霸吧?”
林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想到。
但是事情似乎没有林宇想的那么简单。
刚刚的那个工作人员,在离开林宇所在的车厢之后,马上回到了员工的休息间,放下了手上所有的工作用品,疯狂地用洗手液清洗刚刚握住了林宇车票的双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工作人员一边用力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颤抖地说着。言语中的恐惧已经快溢出来了。
当然,这个事情林宇并不知情,此时此刻的林宇已经再次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一别多年,林宇曾经幻想过很多种自己再次踏上家乡时刻的心情,但是真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镇定。
林宇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回来了会做一些什么。自己要去镇东看看朱姓爷爷家的小花猫,一别四年,小花猫肯定生过很多小猫崽了,或者向朱爷爷讨要一只自己养也不错。
想去吃镇西的那家牛肉面,那可是林宇从小到大最爱吃的早点了。虽然林宇在外地上学也吃过外地的牛肉面,但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林宇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现在回来了,林宇真想一日三餐都去吃,一定要吃个过瘾。
想去镇北的镇长家询问一下有什么适合他的工作,毕竟他现在还要养一个弟弟,柴米油盐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等到林宇再次站在这块土地上的时候,他此时只有回家这么一个念头。
林宇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但在回去的路上,林宇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事情。
四年过年了,小镇上的面貌没有发生丝毫地改变,一切都如同四年前一般。而让林宇感觉到诧异的是,每家每户门口都放了一个雕像。
这个雕像全身灰色,是一个蜷缩着的人,而这个人的背后有着一对翅膀,翅膀微微收缩,却未能把这个人包裹起来。虽然这个雕像造型奇特,但还不至于让林宇诧异,真正让林宇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个雕像没有头。
“这个雕像,是这几年流行起来的吗?”
林宇看着这个无头的雕像,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寓意,才会让每家每户都在门口放这样的雕像。
“辟邪吗?”
林宇腹议,这是林宇能想到的唯一作用了。
未曾改变的小镇,林宇并不担心自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只是,不知道这四年他过得如何。
在男孩来到福利院的第二年,也就是林宇十四岁的那年,福利院突然失火。
失火的那天正好是男孩的生日,看着男孩每日木偶般的生活,林宇决定带着男孩去小镇上过生日,希望能够让他开心起来,却没想到他这一举动竟然让他们两个人幸免于难,但是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整个福利院燃烧殆尽,如同夜晚之中的一颗太阳,将整个小镇照的通亮。
一夜之间,林宇和男孩不仅仅是个孤儿,就连最后的住所都没有了。
之后在镇长的帮助下,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男孩的生父,虽然彼此的情况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他还是给男孩提供了一个住所,就当是给这个儿子最后的礼物了。
林宇不知道男孩和他的生父进行了怎样的交涉,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跟着掺和。但在男孩找到他生父的那一瞬间,林宇是恐惧的。他害怕男孩的生父会带着男孩一起生活;他害怕未来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些焦虑、这些不安,让林宇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海,每一秒都在煎熬。
但是,这些焦虑、不安,在男孩的一句“从此以后,我们只有彼此了,哥哥。”之后,都变成了不可置信的喜悦。说明白一点,他只是害怕自己会失去这个男孩罢了。
福利院在那场大火之后,被小镇的人们改造成了当地的坟场。不知为何,在那场大火之后,福利院就成了一个不会被阳光照射的地区。哪怕是烈阳当空,福利院的上空如同有着一层隐形的布,阻挡了一切阳光的照射,导致了福利院内阴森无比。因此,与其说是被改造成了坟场,不如说是福利院在那场大火之后自己变成了坟场。
而葬身在这场大火中的都是孤儿,他们生前就没人管没人要,死后更是得不到安葬,任由他们在那里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