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祸福难以预料,作为封建时代身不由己的官僚更是如此,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可能导致灭门之祸,所以福与祸的转换只是瞬间的事。曾国藩的高超之处在于他能在祸福之间的钢丝上走得稳、迈得准。
(1)伸手向皇帝要实权
1858年5月,曾国藩丁忧假期将满,他对于以往寄人篱下的日子实感难捱,只有争取到地方实权,才能改变现状。为此,曾国藩以奏请在家守制三年向清政府提出了要挟。咸丰皇帝以其“身膺督兵重任”为由,不予批准,命令他仍然遵照前旨,假满就应返回江西,继续督办江西军务。于是,曾国藩给皇帝写了个奏折,借此机会向咸丰皇帝道出他的苦衷。在奏折中,曾国藩提出了没有兵权、政权、钦差大臣职衔的难处,提出如若继续办理江西军务,“非任巡抚”不可的要求。对于曾国藩奏折的真正含义,咸丰皇帝一目了然,但他一直对曾国藩掌握地方实权而心怀芥蒂,眼见太平天国在经历了天京事变后,军事上的退缩形势,咸丰皇帝认为不用曾国藩而攻克天京也是指日可待。于是咸丰皇帝便送了一个顺水人情,批准了曾国藩在籍终制的要求,这大大出乎曾国藩意料,从而使他陷入了深深的难言之中。曾国藩这种以退为进,提出要求地方实权的举措,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得到地方实权,连复出统率军队的机会也被取消了,这大大出乎曾国藩的意料。咸丰皇帝获悉九江被克,甚为欣喜,遂加封官文、胡林翼太子少保衔,江宁将军都兴阿交部从优议叙,福建提督杨载福赏穿黄马褂,交部议叙,浙江布政使李续宾赏加巡抚衔,赏穿黄袍马褂,并准其出境后,专折奏事,广东惠潮嘉道彭玉麟赏加布政使衔。湘军本是曾国藩一手开创的,如今由他一手提拔的将领都得到了提升,而曾国藩却被削除兵权,在家守制,这使得胡林翼等人为此愤愤不平,胡林翼一方面安抚由于湘军群龙无首后所出现的不安情绪,一方面也竭力为曾国藩进行开脱,并为他寻找复出的机会。当石达开率军由江西进入浙江,并进攻衢州时,江南震动。胡林翼认为这是曾国藩复出的绝好机会。于是,胡林翼先作釜底抽薪之计。上奏陈述,他正欲用兵安徽,根本无力分兵去援浙。骆秉章也推波助澜,上奏《筹议分兵援浙折》,向咸丰皇帝指出:石达开狡猾、凶悍,既已入浙,必会引带东南不稳,惟有起用曾国藩统率江西湘军,才有可能收到追击石达开取胜的结果。咸丰皇帝环视周围,的确无将可用,因此不得不再次起用曾国藩。在家守制的曾国藩,面对江西战局的飞速发展,对上一年拒绝出山颇感悔恨,他觉得自己失去了立功立业的好机会,他在写给曾国荃的信中说:“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滋疑。弟目下名望正隆,务宜力持不懈,有始有卒……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吾父增光于泉壤矣……此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出来,即润翁、罗翁亦大有长进,几于一日千里,独余素有微抱,此次殊乏长进。弟当趁此增番识见,力求长进也。”可以看出,此时曾国藩十分羡慕昔日部下所建的功业,他又如何能在家呆得住?恰好,曾国藩接到了让他复出的谕旨,这如同被困的猛虎被放回深山一样,得到了施展的机会,于是,他再不敢提统兵大员非任巡抚方可成功的话。六月初三日,接到谕旨,六月七日就整装由家启行,再次踏上了茫茫征程。
六月十二日,曾国藩抵达长沙,骆秉章为他再次刻下了木质关防:“钦命办理浙江军务前任兵部侍郎关防”。并调派萧启江、张运兰、王开化等部湘军,沿江西的抚、建一路,进抵铅山县河口镇等候全军。二十四日,曾国藩抵达武昌,与胡林翼彻夜商谈,胡林翼为他提供月饷2万两。在行至湖北兰溪时,李续宾见曾国藩孤身寡人,遂拨出朱品隆、唐义训两营1000人,作为亲兵,组成护卫大营。曾国藩令这两营先行去河口与萧启江等人会合,他则特意绕道南昌,专程拜会现任江西巡抚耆龄,此次出征,曾国藩如同以前一样,仍没有地方实权,但他想力图改变以往与地方督抚合作不愉快的局面。后耆龄与曾国藩的合作,的确要比陈启迈、文俊好得多。
(2)指挥湘军苦战太平军
八月初八日,曾国藩到达了江西广信府铅山县河口镇,时逢石达开已从浙江衢州撤退,向南进入福建,处州等府县已相继克复。咸丰七年(1857年)九月,洪秀全任命蒙得恩为正掌率,爵同王位,总理朝政,李秀成为副掌率。不久,又任命陈玉成为又正掌率,代替安、福二王执掌朝政,为了收拾散乱的人心,洪秀全为东王杨秀清恢复名誉,企图通过此一招牌,唤回昔日人们对天国的忠心。至咸丰八年,洪秀全又将一批年轻人提拔到领导岗位,恢复了天国前期的五军主将制度,任命陈玉成为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后军主将,李世贤为左军主将,韦俊为右军主将,蒙得恩为中军主将兼正掌率。至此,太平天国后期的领导机构,基本确立。咸丰八年(1858年)湘军在克复了九江以后,伺机进军皖北,清江南、北大营已经围困了天京。为此太平军安徽各路将帅在枞阳镇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决定组建东西两线兵团,李秀成率领东线兵团,为牵制性力量,以切断江北大营进援庐州的路线;西线兵团由陈玉成率领,包括韦俊、李世贤,主攻庐州,以控制长江以北的安徽腹心地区。七月,陈玉成攻克庐州,随即挥军东向,于八月会合先期到达的李秀成部,在滁州乌衣渡大败清军德兴阿、冯子材,乘胜合攻浦口,破清军江北大营,解除了天京之围。在太平军主力扫荡江北时,湖北方面的湘军乘虚东进,进入安徽。恰在此时胡林翼的母亲于七月十一日于武昌去世,胡林翼离开湖北,回湖南安顿母亲的后事,巡抚一职便由官文暂署。在此关键时刻,湘军失去了统帅,战略指挥与补给受到了巨大影响。远在福建与石达开相持的曾国藩,深知官文昏愦,才疏学浅,难以胜任统帅一职,于是曾国藩劝说胡林翼,要他夺情服官,以免咸丰皇帝另简湖北巡抚,使进入安徽的湘军受人掣肘,他指出:“鄂兵日增,而饷源日减,非润公(胡林翼)强起,恐终无济。”但胡林翼为母子亲情所困,对其行止犹豫未定。官文急欲侵皖,以捞取政治资本。李续宾被任命为侵皖的湘军统帅。李续宾能征惯战,勇武果敢,屡立奇功,但他却比较骄躁,虽拥有丰富的战役指挥经验,却黯于战略指挥。八月官文令李续宾东进,当时所率湘军“一分于九江、湖口、彭泽,再分于蕲州、黄州,”仅剩下1万余人与都兴阿合军,共计约马步两、三万人。李续宾和都兴阿、多隆阿、鲍超合军攻陷了太湖以后,随即分军,都兴阿经石牌至集贤关外,李续宾分兵攻取潜山、桐城,然后两路夹击安庆。这时的清军不过2万余人深入安徽腹心,吞下安庆未免胃口过大。与此同时胜保正在防守盱眙,翁同书正在定远,都不能与之配合,李续宾的东进实以造成孤军深入。恰在此时,庐州被陈玉成攻克,李续宾连续接到咸丰皇帝严令他立即夺回庐州的诣令。李续宾不顾胡林翼函诫他应休整,却疾趋桐城。九月十七日便将桐城攻克,这时胡林翼再次提醒他不可冒险东进,但此时的李续宾已是骑虎难下,他只想速战速决,直捣庐州。李续宾留赵克彰守桐城以卫后路,北率7000湘军进兵舒城,九月十七日,李续宾在舒城西南扎下大营。次日五更出队,鏖战了四个小时,舒城又陷。此时,都兴阿虽没有李续宾进兵神速,但也攻下安庆的西部门户集贤关,进而与鲍超水陆两军抵达安庆,开始对安庆展开进攻。虽然取得一些胜利,但与李续宾之间却将战线拉大。李续宾攻下舒城以后,迅速扑向了三河镇,其意是要直指庐州。三河镇在庐州府南40公里,是水陆要冲,太平军在此建立城池,凭河设险,以屯储粮草与军火,为的是随时接济庐州与天京,守将吴定规骁勇善战。九月二十八日,李续宾到达三河镇的外围,按攻城必先破其垒的惯例,分军攻击太平军的外垒。
十月初二日,太平军外围九垒皆被攻破,但湘军的伤亡也很大。与此同时,陈玉成已率大军经巢县赴援三河镇,援军展开连营数十里于白石山和金牛镇,将李续宾的后路全部抄断。这时庐州守将吴如孝也出师截断了舒、桐的湘军支援。此时,三河镇外围的湘军已四面被围。李续宾见此情景,如梦初醒,急忙向九江、桐城调兵援助,但已难解这燃眉之急。十月初二日,陈玉成率军向前压进,这天夜晚,李续宾率队向南与陈玉成接战,陈玉成前队稍为失利。忽然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李秀成的部队正好赶到,两支生力军汇在一起,力量倍增,湘军开始不支,相继溃败。李续宾率军前来增援,三河镇守将吴定规出城攻其大营,李续宾无奈只得分军抵挡。是夜,湘军七座营垒皆被攻克,太平军遂掘断河堤,以断湘军后路,面对如此惨状,李续宾自缢身亡,曾国华、王揆一被斩。至十月十三日,李存汉仅率湘军一小部分逃走,其余湘军全部被歼。李续宾是继塔齐布、罗泽南之后丧失的又一员湘军悍将,李续宾在罗泽南死去之后,率军攻武昌,陷九江,进入安徽仅月余时间,既连克四城,此番全军被歼,如同晴空霹雳,致使上下震惊,这对于整个湘军集团来说,打击是沉重的。当时胡林翼在籍丁忧,“一日,公居丧幄,忽急卒驰书至。公发书大恸仆地,呕血不得起,家人惶骇,良久始苏。”胡林翼慨叹不已,“此番长城顿失……以百战之余,覆于一旦,是全军皆寒,此数万人者将动色相戒,不可复战。”“三河败溃之后,元气尽丧,四年纠合之精锐,毁于一旦,而且敢战之才,明达足智之士,亦凋丧殆尽。”曾国藩闻之大恸,这不仅是由于六弟曾国华同遭劫难,而且湘军赖以起家的支柱顷刻覆灭,“自三河大败后,元气大伤,虽多方抚慰,而较之昔日之锋锐,实为减色。”
(3)借助形势终于登上总督高位
咸丰九年(1859年)初,江南大营围困天京的长濠完全筑成。此时天京对外交通被断绝,粮食物资仅靠浦口一线进行维持,且不时受到清军干扰,确有朝不保夕之忧。天京危急万分!于咸丰九年(1859年)回到天京的干王洪仁与英王李秀成,提出了一个效仿围魏救赵故智的计策,即以轻兵南攻湖州、杭州,以调江南大营分兵去救援,然后回军攻打江南大营,企望能收奇效。这一策略的制定虽非上策,但对解除天京之围,是比较切合实际的做法。二月二十七日李秀成带兵攻下杭州,三月三日主动撤离杭州,三月二十一日占领了苏、浙门户建平。在此,他对进攻江南大营,作了具体的布置:李秀成自溧阳、句容一线进军,主攻江南大营;陈玉成经东、西梁王渡江至江陵镇,配合李秀成对江南大营实行包抄;杨辅清迅即赶至秣陵关、雨花台,堵住江南大营的后路;李世贤赶往洪山、燕子矶,切断江南大营的东线联系;刘官方、陈坤书至高桥门,包围江南大营的北路。江南大营拥有清军主力十余万,已经营多年,表面上十分强大,实际上腐败不堪。闰三月初,李秀成五路大军十余万人对江南大营完成了大包围,并实施了全面进攻。清军大败,残兵败将仓惶逃到镇江。江南大营的溃败,对清政府来说是个沉重打击。现在,清政府已没有可依恃的军队来包围天京,不得不转而依靠湘军。湘军集团的领导人,亦早已将江南大营视为自己政治发展的障碍。当他们听到江南大营溃败的消息后,左宗棠说:“天意其有转机乎?”有人问其故,他说:“江南大营将蹇兵罢,万不足资以讨贼,得此一洗荡,而后来者可以措手。”胡林翼也十分欣慰,表示:“朝廷能以江南事付曾公,天下事不足平也。”江南大营溃散以后,为了使湘军能尽心竭力镇压太平天国,咸丰皇帝不得不做出让步,赏给曾国藩兵部侍郎衔,署理两江总督,后改为实授,以期他东援苏常,夺回江南财赋之地,曾国藩终于如愿以偿。
曾国藩练勇出兵以来,连克强敌,但咸丰帝始终对他心存戒心,不把督抚之位授给他,使曾国藩常有夹缝之中难做人之叹。而他的要挟反倒给了咸丰帝口实,迫使他坐在家里眼看着昔日的部下建功立业。正在他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之际,清兵惨败,风势突变,残局似乎非曾国藩收拾不可。已经衔命治军的曾国藩终于得偿夙愿,被实授两江总督。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曾国藩以湘军实力和个人威望为筹码,以湘军与太平军的战事消长为契机与咸丰皇帝展开的一场智力游戏,其结果就是,曾国藩抓住了机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