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笙第一次见到冬生是在她15岁的时候,他是二姐带回来的男人,那个时候她还不晓得他叫许志君,二姐从来都是冬生冬生的喊着。其实这么多年二姐婉吟也带回了不少男人,但是据成钰所说这次这个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婉笙又着实是看不出来。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自第一眼起,婉笙就知道,她是欢喜他的。
婉笙的父亲是陆军总司令路伯宏。在民国时期的晏城(纯属虚构),这个名字足够呼风唤雨。显赫的家世,姣好的容貌是她路婉笙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她的身边总有各种各样的人围着她打转,或巴结,或谄媚……也难怪了,她是如此的耀眼,以至于所有人都要仰视她!尽管以她这样的年纪还不懂何谓爱情的真谛,尽管她总在心中鄙视着姐姐不断更换的男朋友和她自己身边想尽办法往上流社会爬的同学。但她享受着这样的生活,她鄙夷,但她并不厌恶,相反她喜欢。因为她知道,她天生属于这里,离不开,逃不走。直到她遇到了冬生,那个误了她一生,也害了她一生的男子。
与婉笙相比,冬生的家世显得不堪一提。他们家本是世代的书香世家,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在晏城却也是颇有名望的。但自祖父那一辈起,家道渐渐中落。父亲自小锦衣玉食,人至中年因受不了穷苦的日子便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赌场,日复一日,债台高筑。冬生那年也是15岁,却与婉笙的15岁千差万别,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吧。就是在那一年,父亲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吊死在白绫上。母亲也因承受不了父亲已死的事实,为之殉情。冬生至此孑然一身,为生存不得不去舞厅当服务生。这才碰到了他这一生爱极也恨极的路婉吟。
那天放学,成钰送婉笙回家。
刚到大门口就听见家里的瓷器摔得稀里哗啦地响,接着就看见二姐哭着跑出来。婉笙赶紧拖着成钰往屋里跑,想进去又不敢进去,在门口踌躇不前,成钰见状不由分说拉着婉笙躲在门口蹲下,捂着婉笙的嘴让她别出声。
“许志君!我警告你,不要再纠缠婉吟,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从现在起,离她远一点!”,路伯宏暴怒地吼着,把躲在门外的两人吓了一跳。
“伯父,我爱她!”,一个男子的声音自屋子另一边响起,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婉笙不由得又是一怔。那个男子似不曾听见路司令的怒吼一般,仍是坚定不移地说着。
路伯宏冷哼一声,“你没有资格喊我伯父,更没有资格爱她!你不过是个舞厅的服务生,仗着模样好就来勾引我女儿,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她,但是我会努力的!”
婉笙躲在门口,看不见那个男子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能感受到他语气间的笃定,笃定的有些可怕。
“努力?就你?”,语间尽是轻蔑。
“是。”
“那等你做到了再说吧。现在,立刻,马上滚!”
冬生深深地鞠了一躬,神色里不见一丝愠怒,“好的,再见,伯父”
“陈副官,你去派几个人把二小姐找回来!记住,在她放弃这个念头之前,不允许她踏出房门半步,也不准她见任何人!”,路司令命令道。
“是,司令!”,陈副官说着点点头,转身离开。
婉笙很疑惑,许志君是谁,二姐又究竟有什么念头竟惹得父亲如此生气,还有那个男人的声音,真是好听呢……
婉笙看着台阶发呆,等她回过神,想起最重要的是看看那个许志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时候,却只余一个颀长的背影。
成钰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把手搭在婉笙的肩上,“你爸爸这次发这么大火,看来婉吟这次是认真地哟。”,婉笙一把拍开他的手,顺带还补了一脚,“滚滚滚,我姐认不认真关你什么事,我去看看她,你还是趁着我爸把你拖出去枪毙之前,赶紧回家吧!”,成钰无奈“好好好,你最大,我走,我走,行了吧?”婉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起这个霍成钰,就不得不提他的父亲。他父亲也算是晏城的一个传奇,年轻的时候是个穷木匠,后来不知道交了哪门子运,娶了晏城首富的千金,又跟着岳父办企业,慢慢也积累了万贯家财。成钰其实并不喜欢那个所谓的家,自父亲发迹后,姨太太就一房接着一房,母亲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全都无济于事,渐渐地开始麻木,只终日在麻将桌上抽着大麻,其他的,一概不闻不问。试问,这样的家,叫他如何欢喜?但他又不能离开,他是家中独子,如今家大业大,也只能靠他去继承。或许他的一生,也只有婉笙能让他在意吧。
霍成钰喜欢路婉笙,也是同学们眼中的一对金童玉女,所以大家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毕业以后两家一定会联姻。陆军总司令的三女儿和上海著名资本家的儿子,啧啧,这二人若是结婚了,怕是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地话题哟。
诸如此类的话,自然有不少传入了两位主人公的耳中,霍大少爷每次都会很大方的承认,以至于很多人都信以为真。只是这路小姐却总也没有什么回应,不承认也不辩解,连着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外人或许不知道,其实虽说这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但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关系也只是停留在好朋友而已。
话说,自那日婉吟和父亲大吵一架跑出家门被陈副官找回来后,就被关在房间里再也没出来过。她当然想过要逃,但是在试过几次全都失败后慢慢绝望。原想着或许可以淡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冬生的想念是日复一日的加深,彻夜难眠,思念噬人骨食人心,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
这日,婉笙趁着父亲心情好,趁机跟他商量道“爸,我想去看看二姐。”
“不行!她谁都不准见!”,想也不想,路司令回答道。
“爸爸,你就让我去嘛,自小我跟她感情最好,指不定我还能劝劝她呢!爸,你最好了!”
路司令无奈,却放不下架子,“半个钟头,半个钟头你就给我回来!。”
婉笙撅着嘴,“那明天呢?”
不可置信,“明天?你还想要明天?”
“爸你凶我,爸你不爱我了”,眼泪瞬间往下落,婉笙可怜兮兮地说着。
这话一出,路司令急了“好闺女,别哭啊,你一哭我这心都纠成一团了,好好好,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行不?”
“就知道爸你最好了!”看着婉笙破涕为笑,不等路伯宏回应转身就跑。
看着婉笙离开的背影,陈副官也打趣说“看来这三小姐还真是司令您的克星啊!”
路司令也慈爱的笑着,“哈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婉笙推开房门,婉吟侧躺在床上,青丝凌乱的顺着床沿垂掉着,面色苍白,眼眶红肿,本已止住的泪水在见到婉笙推门而入的瞬间又有不断地下落。
“二姐……”,婉笙蹲在床边轻唤着,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姐姐……”,婉笙又喊了一声,但婉吟只不断地抽泣着,她早已失掉了说话的力气。
婉笙有些看不下去,这毕竟是她亲姐姐,是这大家族里她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姐姐。看着姐姐如此这般,婉笙着实不忍心。
“婉吟姐,你放弃吧!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
“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好怕,真的好怕,姐,你放弃好不好?爸爸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要是在不认错我也劝不了他了!”
………………
“姐,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为了他不理我,我会嫉妒的,我真的会嫉妒的……”
………………
婉笙一直在自言自语,虽然姐姐并没有回答她,但婉笙知道,婉吟此刻并不是睡着了,她只是不肯睁开眼睛,她从小就这样……
婉笙抚着床上美人的额,无声地笑着。
她在地毯上坐了一会儿,抽回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婉吟突然从床上跑下来,跪在婉笙面前哭着抱着她的腿哀求道:“婉笙……婉笙……你帮帮我好不好?婉笙,你帮帮姐姐好不好?”
婉笙顿时慌了神,想把婉吟扶起来,可她却执意要跪,“婉笙……你帮帮我,看着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婉笙的心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想把婉吟扶起来,因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了。
接下来便是沉默,寂静无声,只有婉吟满怀期翼的望着这个她自小最疼爱的妹妹。
“姐,他就是你总和我说的那个冬生吧?”,沉默终于被打破。
婉吟一下子被问懵了,“谁?”,
婉笙敲了敲她的脑袋,“就是爸爸上次骂的那个许志君。”
“嗯,对,是他。”,婉吟低着头,很羞涩的样子。
“那姐姐给我讲讲他吧,婉笙很好奇呢,是什么样的男人竟让二姐你这样久经情场的人也沦陷了。”,为了缓和一下房里尴尬的气氛,婉笙打趣道。
婉吟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讲好。
“他啊……他很特别呢,真的很特别,和我以前碰到的男人相比,他真的很不一样。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红尘”,“红尘”记得么?就是我经常去的那家舞厅。那天我酒喝的有点多,本来想去洗手间,但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走到了哪。我看见他蹲在角落里抽烟,是那种自己卷的烟,当时我很瞧不起他,觉得他很寒酸,就随手扔了几块大洋说让他帮我带路。他站了起来,朝我笑了笑,很暖很暖。明明当时很昏暗的,但他周身仍散发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光芒,他向我走来,把钱还给我,还说他是这里的服务生,帮我带路是他该做的的。自始至终,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在我脸上多停留一秒。你知道吗,当时我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起先,每每思及此事我都觉得很难堪,可是渐渐的,我开始想念他,于是我就经常去“红尘”,找各种理我接近他,只为了看他一眼,和他多讲几句话。这样一来而去的,也就……”,婉吟挠挠脑袋,后面的事想必婉笙也都知道了。
婉笙没有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也许她并不知道,每次她说起冬生的时候,美丽而苍白的脸上都会洋溢着一种光芒,带着几分幸福,几分喜悦。想来二姐是爱的很深吧,想来他们是很相爱的吧。婉笙多希望自己身边也能有这样一个男人啊,不为名利,不为钱财,不为长相,只为了那一颗心,那紧紧相依的心。这样的冬生,这样的二姐……
婉吟看着她,紧紧攒这衣角,生怕她会拒绝。
婉笙笑了爱,轻轻拥住婉吟“姐,我帮你。”
古人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