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缓缓燃烧,火苗如芒向上跳动。落霞子散漫地坐在蒲团上,云霞子盘腿而坐,一副正襟危坐地注视着前方。前方灯火辉煌处,一道布衣身影背对两人,他坐在一片辉煌处,灯光打在他身上并不能将他的身躯照亮,他就像一个深洞,对于深洞来说,再如何亮的也是照不亮的。
“坐好,一副小孩的模样,传出去还不被别人笑话。”话语平和,如同清泉石流,但隐隐透出责备之意。
云霞子看了一眼身边的落霞子,落霞子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云霞子胳膊肘杵了杵落霞子这才让他停下,那个莫名其妙的笑声。
“师父,他疯了,从刚才他就一直傻笑起来,估计是这次被那个戴面具的彻底击败,只怕会一蹶不振。”云霞子暗声道。
布衣尊者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微微一颔首,云霞子欲再说什么,但有碍于情面,只好咽回肚里去了。屋里只有烛火扑扑地燃烧,蜡烛越燃越短,烛火生烟,烟气慢慢在屋里缭绕,更如同云雾缭绕一般,三人身在云雾之中。
“你又搞得那么乌烟瘴气的干嘛。来来来,我帮你灭了。”
落霞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在袖袍中反复地翻转了一番,脱线一般地嘟囔了一句“我折刀丢哪里去了。”不过,他站在原地不动,云霞子也是闻到了烟气咳嗽了两声,正要挥动袖袍正要将周围的烛火熄灭。
“你不是说要灭灯吗?”云霞子的袖袍被落霞子抓住,云霞子疑惑地看向落霞子,落霞子的侧影在灯光下变得十分年轻,就像他们第一次见到时那个挥斥方遒、一往无前的人,他说“我要让这个世界没什么能拦住我的刀,只要我的刀快到足够斩断命运。”
落霞子摇了摇头,反而一运功让所有的烛火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烟气更加笼罩,一时间烛火之光和烟雾互相遮掩,一时让两人如陷入深山云雾之中。
“这个世界上诸多之事,就如现在一样,云里雾里分辨不清,善善恶恶也是不由分辨。哪有纯粹的善,哪又有纯粹地恶,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所缘由,就像那个人说的道论一般,一环接着一环,做错一环,下一环也就是做错。但不意味着最后一环一定会错,只要你一开始就做对最后一题。”
落霞子双眼陷入烟雾之中,声音迷离说道。身边的点点火光慢慢消失,整个房间充满了烟气,连几步之间的事物都看不清楚。一只锦澜的猛虎携带旋风猛扑过来,一条条寸短小蛇如短箭射出,一道道万钧的落雷从天而降,一道道地幻影朝落霞子身前飞来,落霞子不喜不惧谈笑走过,猛虎舒展落地,寸短小蛇溜入石缝中,落雷变成漫天落霞。
不知何时落霞子已经走到布衣尊者身旁,蹲了下来,看其背影。
“你怎么总是和以前一样天才,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当首座当成闷油瓶了。还蹲在我背后干嘛,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你的道早已斩断命运了。”
布衣尊者说话间,满屋子的烟雾重新化形为一根根蜡烛。不多时烟雾淡了之后,云霞子才在勉强看清屋内情形,但屋内只剩下了布衣尊者一人。
“师父,他人呢?”云霞子问道。
“他去做他认为对的事去了。”布衣尊者一向威严的声音中,在这时口气却是软了下来:“你说说你,头发胡子都白了,为什么还是每次都走不过这落霞幻阵。”
“父亲,你这落霞幻阵我连烟雾缭绕都无法看破,更何况后面的幻阵霞落,若不是有一身主宰杀伐的气势,如何能过?”云霞子抚了抚自己的白头,有些尴尬地说道。
“你错了,并非是杀伐之气,那只是落霞子的道心而已,只要找到自己的道心,才能真正地走过幻阵。之前来的那个小伙子,也是通过幻阵从这里取走那盏青灯。现在的世道真的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屋子里的蜡烛一根根重新凝聚起来,也灯光也重新将屋子里归于原状。布衣尊者继续面壁而坐,不再说话。
云霞子向其背影行礼,退了出去。
姜右拍了拍葛云的脸,葛云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一甩手把姜右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他揉了揉眼睛,周围只是有些蒙蒙亮,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姜右说道:“天快亮了。”他的眼睛在黑夜中如猎豹一样明亮,显然他也是刚刚惊醒,头发还乱蓬蓬地像一个茅草堆。昨日天色已晚,众人也无处可去,只好留在春风斋里留宿,谁知春风斋的房间都极其昂贵,而在座的都是修道之人,身上带的俗世钱财并不多,所以众位在弟子只好在第一层里闭眼静坐,俨然一片道观模样。
“那就等天亮叫我。”葛云头一歪又趴在桌上,昨天晚上给姜右将朝霞峰上的事,讲着讲着自己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不知怎么本来若是再累的话只要睡一觉就能恢复不少,然而现在仍然浑身乏力,眼皮子打颤只想睡觉。
“你觉不觉得很累吗?就是那种睡了一觉还是很累的感觉。”姜右一把把葛云拖起来,葛云看向隔壁桌上,陈溪和铁如芸互相靠着也趴在桌上睡着了,背后盖着一条羊毛毛毯。
“大哥,昨天遇到那么多事,哪有不累的嘛。你看这里人都在睡觉。”葛云看着周围都是睡觉的弟子,也是起了疑心,落霞派的弟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集体睡着不设防。看来此事必有蹊跷,正巧柜台上的小二鬼鬼祟祟地摸进来,姜右一把将其揪住。
“道爷,有话好商量啊。”小二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好好回答我,你偷偷摸摸地干嘛呢?”姜右揪着小二衣服,拉扯之间看见其后脖子上的一片疱疹,一颗颗似已化脓呈红色,顿觉恶心急忙放开了他的衣服。
店小二见被姜右看到颈后,连忙把手中毛巾搭在脖子上,遮住后面:“小人自幼就有这病,不碍事的。”他继续说道:“就是掌柜看有几位大爷身上有伤,就派小的去买了些治疗出血的药材,来给各位道爷。”
“我且问你,刚刚你们酒店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姜右手中不自觉地接过小二递过来的药材,把药递给葛云。
“异常?”店小二摸了摸后脑勺:“没有什么异常啊。要说实在有异常的话就是,刚刚就刮了一阵风,把门口的灯笼给刮掉了一只。我值夜的时候发现了,就捡了起来,重新点上又给挂了上去。对了拿包药可值2两银子呢……”
“先跟饭钱一起记在账上,过几天一并付给你们。”
姜右心中起疑出门观望,门口出现了几点血迹,他蹲下来摸了摸血液。葛云跟了出来:“血?难道是火蟾蜍?”
“不会。化形之物往往具有很高的灵智,若是靠近这里就会闻到我们身上的血气,便不会自投罗网。”
姜右和葛云回身叫醒了陈溪和铁如芸,陈溪见两人急急忙忙的样子问道:“姜右,出了什么事?”铁如芸则是一脸的起床气:“喂,你们男的就不会照顾一下女孩子吗?”似乎将昨天的不快全然忘记了。
姜右做了一个鬼脸,对葛云说:“你看,她整一个刻薄妞儿。”
葛云把两人的发现和陈溪说了,陈溪皱了皱眉:“我也觉得不会是火蟾蜍,可能是某个人呼救吧。不如你们去找一下血迹来源于何处,我们在这里看着师兄弟们。”葛云将手中那包药递给了陈溪,两人眼神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很快葛云移开了目光。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似的……”陈溪有些疑惑地看着葛云,葛云笑笑说:“你说的是那次吧,落霞山下卖饼的时候,师姐的丫鬟还呵斥过我呢。”
“是吗?那倒是以后一点要让金钏儿给你赔罪了。”陈溪从容接过葛云递来的一包药,趁葛云转身的时候,偷偷把药包放到鼻尖闻了闻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