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上,马老帮主静静矗立在船头,他的眼皮忽然跳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人也变的心烦气燥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今天怎么回事,难道?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桅杆上的了望台传来了发现敌情的紧急号角声。
他的心头微微一阵,是谁敢在黄河上挑战黄河帮?敢来挑战十橹苍山船?对手已经占尽了天时地理,看来对方是早有预谋了,而且熟悉水战。他隐隐觉得,这一次的对手不简单,这一战,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战了。
虽然桅杆上的观察员已经发现敌情,但下面的人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马老帮主也并不着急,因为火炮手已经在桅杆上哨兵令旗的指挥下,将炮口调准了位置,一旦敌船进入射程,火炮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一切敌船轰的粉碎。三条护卫船也分散在了十橹苍山船的斜上方。
一会儿工夫,远远地,十几个小黑点开始出现在上游的江面上。看到敌方船只,黄河帮的人手都放松下来,不过是十几条小船。凭他们水上的工夫,就算没有十橹苍山船,自保也是绰绰有余了。再加上十橹苍山船的威猛,根本就不用开炮,直接撞过去成了。
马老帮主的心却是放不下,反而更加担心了。因为谁也不会白白来送命,对方既然打起了黄河帮的主意,主动接战,那必定是有所准备,而不是来送死。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马老帮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这种小船他认识。早年他跟着上一任帮主一起打天下的时候,曾经试图将经营范围扩大到黄河出海口外的渤海湾,但他们的计划却失败了,将他们的野心堵在黄河里不能出海的正是这种船。
就是这个亦军亦商的军阀集团曾经垄断着渤海、黄海的商贸,但他们已经在十年前随着毛帅的被斩作鸟兽散了,成员也分别流落东北沿海诸岛或深山,舰队也不知所踪。渤海黄河的贸易经营权这才落到郑芝龙的手里。可现在,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这里?又为何要截击黄河帮呢?
其实,东北的胡匪一直不同与内地响马贼寇,他们自成体系,拜的祖师爷恰恰就是明末皮岛总兵“毛文龙”。明右副督御使袁崇焕设计杀了毛文龙之后,毛文龙手下的大批官兵流落到东北沿海诸岛或深山,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以大明官兵自居,不做打架劫舍的勾当,但历经数年,随着人员结构的日趋复杂化,逐渐演变成为害一方无恶不作的胡匪,不过直到解放前,胡匪们仍然尊毛文龙为祖师爷。
马老帮主虽然知道这种船,也知道这种船的出现意味着对手是什么人,但他却并没有亲自见识过这种船的厉害。所以,他还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十鲁仓山船可以战胜这种小船。当然,如果不考虑天时、地理因素的话,双方势必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但现在,显然天时、地理的因素不在他这边。
遇到这种情况,同水贼进行过无数次的水上战斗的帮众们早已驾轻就熟地做好了准备。大炮调准了位置。火枪手趴在女墙的跺口上,弓箭手们站在火枪手的身面,将弓箭仰起了45度角,做好了抛射准备。准备登船近战的帮众们也是磨刀霍霍。
这些招数对付一般的水贼是绰绰有余了,经常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水贼敢来挑战黄河帮,但几乎还没能靠近,就被远程武器打散了。所以,近战的帮众很少有能一展身手的机会。不幸的是,今天他们仍然没有施展的机会。
“报告帮主,前面的船只已经进入火炮射程,要不要发炮攻击?”这个报告的人是黄河帮里的顶梁柱之一:火器堂堂主雷震天。他是黄河帮里的火器专家,也是这四台火炮的铸造者兼指挥官。
马老帮主犹豫了一下,凭心而论,他不想与这些人为敌,更不愿与这些人结下梁子。如果这些人真是盯上了这水道,那以后黄河之上可就是腥风血雨了。现在对方占据着主动权,他们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在弄清是敌是友之前,最好还是按兵不动,马老帮主手一挥,说道:“就地停泊,我乘小船上前去问个究竟。”
雷震天眉宇中流露着稍许的不安,他也是见识过这种连环船的,之所以不说,是怕引起帮众的恐慌。“帮主不可呀,我看前面的船绝非善类,帮主不可以身犯险呀。”
就在这时候,船上忽然聒噪起来。“快看,上游飘来一团白色烟尘。”“那是什么,水上起雾了?”
马老帮主盯着上游借助风势滚滚而来的白色烟尘,忽然脸色骤变,急忙大喊道:“是石灰粉,是石灰粉。大家赶快蒙上眼睛。”但他的话音还未在空中飘散开,滚滚的石灰粉就已经随风而至,船上立刻传来一阵阵惨叫之声,那是眼睛被石灰灼烧下痛楚的折磨。
雷震天闭着眼睛,扶着船梆无奈地大声呼喊道:“弟兄们,先忍一忍,尽量不要流泪,千万不要用水冲洗。赶紧去厨房用菜油冲洗。”
随着风势肆虐的石灰粉笼罩着四条停泊在河中的大船,船上纷乱一团,混乱不堪。这种情况下,即使有人想摸索着收起铁锚,将船划出石灰粉的覆盖范围,也是力不从心。
马老帮主虽然知道石灰粉只是辅助攻击,真正危险的还在后面,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指挥着众人退到船仓里,躲避石灰粉。等众人退到船舱里,落了满身石灰份的人都已经成了白头发白胡子的圣诞老人。
躲进船舱里的人群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船头上船来砰砰两声撞击声,船身也跟着晃了两晃。随后又归于平静,但这平静仅仅不到一分种,就听到三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十鲁仓山船在巨大的冲击波下,船板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船身也是一阵颤抖。众人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无疑,每个人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马老帮主握的紧紧的青筋暴露的手轻微颤抖着,那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激动。他刚听到那两声撞击的时候,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那不是真的,但接连而来的三声爆炸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也证实了他的判断:对方趁着石灰粉弥散的时机用连环船攻击了。那三声巨响意味着三条护卫船已经报销了,十鲁仓山船之所以没事是因为船头有专门用于撞击的铁头,所以只是被敌船撞了两下但却没有被钉上,这才幸免于难。
但,显然,对方的目标绝不是那三条破船,所以在他们达到目标之前,攻击还远没有结束。而窝在船仓里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雷震天也算急中生智,他忽然解开长袍,从里面的半透明的亵衣上撕下一条布系在眼睛上,一看效果还可以,马上大声喊道:“兄弟们,快用半透明的亵衣蒙上眼睛,赶快出船御敌。我黄河帮的兴衰荣辱,数万帮众的的身家姓命,还有我们的兄弟姐妹们,可全赖弟兄们今天的表现了。成败在此一举,弟兄们上。”
黄河帮的帮众都是靠黄河讨生活的穷苦人,丢了黄河,就意味着丢了生计。所以,他们与很多江湖帮会有本质的区别:他们是因为生活而走到一起并结成了互助性的团体。这就意味着他们为帮会打拼并不是替其它人卖命,而是为捍卫自己的利益而战斗。这种战斗是不会出现逃兵的,而且更能激发人的拼劲。
所以,船上能睁眼的帮众全都效仿雷震天以布蒙面,出船应战。但,这场战斗是一场极其不对称的战斗,他们在半透明的布料再加上漫天的石灰粉尘双重屏蔽下,能见度极低。在有限的视距内,根本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有那三条被炸毁船只的残骸还在燃烧着大火。
石灰粉尘的外面,对方还有什么手段在等着他们呢?他们最终的命运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