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永智双手合十,又道:“既然一切的劫数都无法避免,也是我们担忧不来的,五日之后自会有分晓,那我们就开始这百年论道罢。”
青衣与叶云各自点了点头,追逐中的摇光师徒也是安静下来,恒空、红豆、叶玄天也是凝神倾听起来,众人均是正道四宗门的佼佼者,那天赋与才智即便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自然懂得“论道”乃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这“论道”,或许看不见诸般玄妙的术法,仅是以“论”的形式展现,但是前辈的每一句话,往往都蕴含着各自数百年来对天道探索的心得,或许看似不起眼的一句话,便能使人茅塞顿开,窥得无上天道的玄机。
见得众人均已定下心神,永智忖思片刻,缓缓而道:“老衲记得,两百年前,我们所论的是‘善恶’,一百年前,我们论的是‘轮回’。那么这一次,我们就论修真炼道之人毕生的追求——‘天道’。”
永智的声音苍老且低沉,传在这茫茫九华山之中,虽不若洪钟般嘹亮,却是字字都深入人心。
天道……
所谓天道,只是一场糊弄众生的把戏而已……
不知怎地,恒空脑中却是浮现那道孤寂的身影,以及那回而不绝的逆天之论来。
永智望了望当空的日头,已过正午,恰是未时,道:“依照百年规矩,先是通悟一日,待到明日未时,我们再一语定‘天道’,如何?”
言罢,永智便缓缓闭上眼睛,盘膝坐于大石上,作凝神入定状,青衣、叶云、摇光亦是如此,茫茫群山之间,也是再没了任何声音。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恒空依旧如先前一般,静静地站在永智身后,望着那随风起舞的烟云,神色没有分毫焦躁。红豆却是不知在何时已经坐到了旁边的大石上,双手托着腮,嘴中龇着一支狗尾巴草,望着远方,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似是有些不耐,转头看着安然自得的恒空,轻啐道:“果然是呆子,居然站得这般安心。”
那从最初起便一言未发的叶玄天仍旧沉默着,负剑而立,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再观那易青岚,却是早已不耐烦了,索性抱着那硕大的酒葫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揭开葫芦盖,闻着那空空如也的葫芦中残余的酒香,颇有些望梅止渴的味道。
似是再也受不住那沉闷的感觉,红豆忽地站起身来,走到恒空身前,道:“小和尚,你不觉得闷么?”
“闷?”恒空一愣,旋即呵呵一笑,明白了红豆所指,道:“无论怎么样,这时间总是会过的,与其烦恼焦躁,倒不如安心的等待。”
红豆白了恒空一眼,轻啐一声,道:“真是对牛弹琴了。”说罢,便转身离去,只见那水灵的双眼一转,脚步也停了下来,旋即转身道:“小和尚,我们去走走如何?那也总比老呆在这里强。”
恒空摇了摇头,道:“既然师叔祖没让我离开,那就在这里安心等待到明日未时吧。”
“嗯?”红豆声调一扬,颇有些诧异,三两步踏到恒空身前,凑上前去,两人的距离,却是能以薄如窗纸来形容。
恒空一怔,眼前鬼灵精怪的少女,恐怕又有什么离奇的举措。不过,他却无忐忑之意,依旧镇定自若。
红豆看着恒空,粉拳肌肉,拿起了又放下,恼道:“你说你怎地就那么木讷?既然永智大师都没有阻拦,就说明他已经同意了。”
不待恒空反驳,红豆便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的手,心念一动,运转灵力,便御风飞至虚空,道:“真不知道你是和尚,还是太监,大男人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
恒空听得,神色一愣,颇有些疑惑,他从小生在云隐寺,终日都埋头于佛理与修炼,从未曾接触过朝政宫廷,却是不知这世上除了男人与女人以外,还有太监一词,遂追问道:“女施主,请问什么是太监?”
红豆扑哧一声,呵呵笑了起来,回头望着恒空,道:“太监么?那可是九州男儿的至高境界,他们说话嗲声嗲气,步履细碎如姝,更爱胭脂水粉,就如那思夫殷切的佳人,时常哼着盼归的小曲儿,无言独山西楼,总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忧愁。总之,你便是穷其一生,也是望尘莫及也。”
恒空听得红豆那一串妙语连珠,只感觉云里雾里,不过听到那“穷其一生,也望尘莫及”之时,他心中却是有些不服,道:“我从未去做过太监,你为何又能断定我做不好?”
那平淡的语气间,却是有着一股执拗。
红豆听得,先是一愣,忽地放声大笑起来,竟是引得一时气息不顺,猛地咳嗽起来,饶是如此,却也没有停止的意思,腕间金铃清脆荡在风中。
恒空看着红豆夸张的神情,却是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这般好笑。
在那银铃般的笑声之间,两人已经飞至神女北峰。看着大笑的红豆,易青岚顿时来了兴趣,当即放下怀中的葫芦,跑到红豆身前,道:“小仙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呢?”
红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喘着粗气走到易青岚身边,一阵耳语。忽地,易青岚一愣,望向恒空的目光,就如同望向怪兽一般,强忍一阵之后,却也是憋不住大笑起来,最后竟是倒在地上打滚捶地。半晌之后,易青岚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恒空身边,一阵耳语。
待到易青岚说完,恒空的脸微微一红,虽然他从未曾涉猎红尘,但却有着恒远这么一位花和尚师兄,或多或少还是受过一些熏陶,对于那世人沉醉的男欢女爱,他虽然不懂那美妙到底为何,却也是略微知晓一些羞耻之事。
看着那依旧在笑的红豆,恒空除了有几分不自在之外,便再没有别的情绪,只是微微一笑,从小沉浸于佛理之中的他,在某些方面自然是超乎寻常的老陈,又怎会为了这些琐事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