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燕京余家。
一间宽敞的书房内,一位身着白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正在练字。
落笔有力,遒劲透顶,好一幅精、气、神皆备的好字。
中年人终于放下笔,望了望窗外开始东升的太阳,这才开始扫了一眼眼前站立的人。一身黑色西装,赫然是昨晚去沪市接机的男人。
“怎么,没有带回来吗?”中年人轻声问道,目光又移到了桌上的那幅字上。
“任务失败,出了点意外。”黑衣男人面无表情,一丝不苟的答道。
中年人听出了话外之意,终于抬起头开始正视男人。
“你手怎么了?”中年人看着黑衣男人颓然无力的左臂问道。
“锁骨骨折。”黑衣男人若无其事的答道,停顿了一下,补充着说道:“不是余少爷弄的。”
一个照面就能给自己一个不轻不重教训的人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黑衣男人觉得有必要突出强调。
“嗯,算不得意外,我本来就没有想过你能把他带回来。”中年人毫不惊讶,本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以自己对那个小子几年来的了解,如果他亲自出手,你整个左臂恐怕都得废了。
迎着黑衣男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年男人微笑道:“孩子回来了,总得表明我们的态度吧。”似乎解释了原由。
“对了,耿家的人有什么动作没有?”顿了一下,中年人拿起那幅字画轻轻吹了吹,想要墨水尽快挥发。
“我在机场没有看见他们的人。”黑衣男人如实禀报。
“好了,你一夜赶路辛苦了,回去好好把你的肩膀处理下。”中年人用下巴对着黑衣男人的左肩膀示意,然后放下字画,对着他挥了挥手。
“谢谢首长。”说罢黑衣男人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海纳百川!笔墨已干,中年人对着“纳”字怔怔出神,那并不是百川中的一川,而本来就是一棵树上的枝干。--题款处赫然是三个小字--余千秋!
..
这是沪郊别墅。
天亮了,这是五年来余陆七第一次在华夏目睹了日出这一幕。
“七少,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昨晚上的白衣男人对着站在屋顶的余陆七躬身说道。
最后一个吐纳完毕,余陆七跃然而下,接过白衣男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我先去冲个凉。”
不一会儿,冲凉完毕的余陆七迈着八字步走到餐桌旁,白衣男人拉开座椅。
“龙陵,你没事做吗?你去忙你的吧,另外找一个人过来就可以了。”余陆七坐下拿着油条咬了一口,发现被呼作龙陵的白衣男人依旧陪侍在一旁,便扭过头对他说道。
“七少不是要回去吗,我能抽出几天时间。”龙陵轻声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集团的事还需要你多用心。”余陆七感觉今早的油条豆浆特别对味,狠狠吸了一口豆浆说道。
“好的七少,那我另外安排人过来,属下告退。”说罢龙陵躬身后退,新组建的集团还有一大堆事情急需他去处理。
十分钟后。
余陆七来到了别墅自带的停车库,挑中了一辆进口的宝马7系银灰色轿车,一旁的保镖立马送上钥匙,好像整个停车库的车中,也只有这辆车更适合开回去了。
上车,插上钥匙,余陆七一溜烟开出了车库,向着记忆中的那个家开了去。
..
一路无话,余陆七独自一人开了十多个小时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豫省温县,径直开向了陈家沟。
近乡情更怯,望着一路上与记忆中有些许不同,但更多是相同的一物一景,余陆七眼眶变得湿润,这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犹如游子,在外再苦再累也会咬着牙坚持,而一回到家乡就会控制不住情绪,这是生我养我的土地啊,儿时的画面,慈祥的外公,贤惠的母亲,还有许许多多的乡邻乡亲一股脑儿的挤进了脑海,推开了关闭记忆的阀门。
来到乡村外面,余陆七把车停放好,然后推开车门走向了村子后面的那个小山坡,走的小路,避免遇到熟人而耽误了行程。
小山坡上面有许多小山丘,那是村里许多老年人的归宿,守护着后代,仰望着天空。这其中,就有村子里闻名的老中医,余陆七的外公陆正。而陆正旁边,安静坐落着的那就是余陆七朝思暮想,心目中最完美的那个女人。
当余陆七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酒来到孤立一旁的两座小山丘时,那里已经蹲坐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脚步声惊动了正在对着小山丘絮絮叨叨的老人。老人扭过头来时,在即将落幕的晚霞前看清了来人,笑容满面。
“回来啦。”老人站直了身子,这才发现那个小男孩已经比自己高了许多。
“嗯。”余陆七提着酒,望着笑容满面的老人,声音有了些酸涩。
老人抬手习惯性的想摸摸余陆七的头,却发现再也够不着了,余陆七立马乖巧的佝着身子让老人的手能够够着,老人理了理余陆七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道:“回来了就好。”
简单的一句话,余陆七再也止不住心里面挣扎已久的湿润,眼泪悄然滑落,滴落在外公,母亲的面前,仿佛诉说着对他们的想念。
“去陪他们说会儿话吧。”老人感受到了余陆七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余陆七用力的点点头,揭开酒瓶盖儿,往地上扑通扑通倒了良久,哽咽着说道:“外公,我来看你了。”接着走到紧挨着的另外一个小山丘前也倒了少许。
“妈妈,我来看你了。”说罢再也止不住,匍匐在地,左右手一边搂着一个小山丘,不,那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两个人,嚎啕大哭!
晚风吹来了,婉转得犹似在呜咽,而乌鸦声声啼叫,无限的哀怨又怎能诉得清。
一世英雄泪,阴阳永相隔。
良久,诉说完了想念,不舍,以及委屈,余陆七一口干掉了剩余的白酒,站起身子扶住眼含泪花的老人,深秋天寒,老人家身体终究不如年轻人,不敢哀伤过度,以免邪风入了体。
老人站稳了身子,满含深情的对着那交好了一辈子的陆正说:“老陆头,今年忌日不寂寞了吧,孙子回来啦!”
晚风更急,吹拂着枯树哗哗作响,使得本就所剩无多的枯叶漫天飞舞。
老人紧握住余陆七变得冰凉的手,心疼的说道:“孩子,走吧,咱们回家。”
余陆七听罢努力忍住了再次想要夺眶而出的那股湿润,狠狠的点了点头,对着亲人再次深深鞠躬后随着老人向山下走去。
此时晚霞再不可见,天早已黑透。
..
这是一个老宅子,四合院,占地很广,一眼就能看出年代比较久远。但偌大的空间就亮着一盏灯,显得格外的冷清。
“老头子,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声音柔和的老妪听见脚步声迎了出来。这在余陆七听来是那样的熟悉与亲切。
“老婆子,你猜谁回来了。”老人边走边说道,声音充满了愉悦。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头子这样高兴,老妪不免觉得诧异。
“谁回来了?他们都忙,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回来?”老妪诧异归诧异,还是不免好奇的问道。
话音未落,一声“奶奶”立马让老妪知道是谁回来了。虽然前一次听见余陆七喊她还是在变声期时,就算声音变了,但话语里的语气还有感情怎么可能会变。
“小七儿?小七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来,赶紧让我看看!”老妪看见了紧跟在老人后面的余陆七,立马高兴得合不拢嘴。拉过余陆七在老人眼带笑意的目光下走进屋里,在灯光下仔细瞧着。
“奶奶,我很好,你身体好吗?”余陆七任凭老妪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这种感觉,好像有很多年没感受到了,恍若隔世。
“我身体好着呢,你哪里好了?你看看,怎么这么瘦,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奶奶好好给你补补。”老妪慈爱的看着自己从小就打心眼儿里喜欢的孩子,心疼的不得了。
余陆七抚着老奶奶的手,心里终于感觉到了家的温暖,笑着说道:“嗯,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说罢从兜里拿出一支木簪,小叶紫檀材质的木簪散发着淡淡香气,明显订做不久。
“奶奶,来,我给你插上。”余陆七知道老妪一直有用簪子别发的习惯,于是专门在美国请唐人街的工艺师订做了这么一支木簪。
“你这孩子,破费这些干嘛,看着挺贵的吧,你自己留着。”老妪用了这么多年的簪子,虽然这支簪子朴实无华,正好符合自己的爱好,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一定很贵。
余陆七只得转身看向老人,老人会意,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老妪说道:“好了,这也是小七的一片心意,收下吧。我们都还没吃呢,你再去准备几个下酒菜,我们爷俩今晚得好好喝一杯。”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小七儿你坐一会儿哈,菜马上就好。”边说边让余陆七给她插上了簪子,然后急冲冲的往厨房小跑了过去。
老妪走后。老人示意余陆七坐下,这才说道:“这次回来真的不走了?”
“嗯,不走了,国外总归不是自己的家。”余陆七点点头肯定道。既然自己回来了,还有谁能够再把我赶出去的吗。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晚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明天再去村子里转一转,几年不见,总该去拜访下乡里乡亲。”
余陆七本就是这么打算,于是应允了下来。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