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人突兀的推开,呼啸的北风倒卷着涌进了屋里。被冷风一吹,卢霖不由打了个寒颤。
来人普普通通的灰色长袍,因为身材瘦小,衣服略显肥大,从冷风吹起的袍脚还可以看见里面粉红的长裙;头上罩了顶斗篷,从卢霖的角度看不出真实的容貌。
来人刚一进屋,郭远志就已经长身而起,挡在了卢霖跟前。刘刀也握紧了钵盂般大笑的拳头,一脸戒备的盯着她。
见三人紧张的防备,来人站稳脚步,局促的喘了几口气,焦急的道:“几位大人不要害怕,后面有人追我,我只是来躲一躲。”应该是一路跑的急了,说完话急忙伸手扶着胸口,剧烈的喘息。
与卢霖的目光一对,郭远志暗中点了点头,冷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何三更半夜的突然闯进来?”
慌张跑进来的女子喘息了几口,声音略微平静了一些:“这以前是我的家,现在身后就有人追我,我顺路跑了进来,请几位大人救救我。”
听她说的蹊跷,卢霖淡声问:“追你的是些什么人?”灰衣女子忙道:“是锦芳楼的打手。”卢霖淡声道:“锦芳楼是青楼?”灰衣女子连连点头:“是,我逃出来,被他们一路...。”
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外传来杂乱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道:“小丫头片子进院子了,你们几个在外面守着,剩下的人跟我进去搜,要是跑了人,回头拔了你们的皮。”大声呼喝间,就有七八个人打着火把闯进了院子。
灰衣女子吓的混身颤抖,哆哆嗦嗦的求道:“求求三位,让我躲上片刻。”卢霖冲低垂的布幔一仰头,低声道:“不要发出声音。”灰衣女子一直紧张的看着他回话,见他终于答应,急忙躲道布幔之后。
三人所在的屋子点着火,照的门前一片明亮,冲进来的一帮人看见灯光,呼喝着寻了过来。
卢霖向刘刀打个眼色,轻声道:“别让他们进来。”刘刀应了一声,双手抱胸,倚在门前。
眨眼的功夫一帮人就涌到近前,也不理会站在门口的刘刀,吵吵嚷嚷的往里冲。刘刀得了卢霖的吩咐,见一帮人持刀夹棒的冲上来,伸手一横,吼道:“都给我站住。”
这一声大吼震耳欲聋,顿时震住了追来的众人。来人看刘刀铁塔般的身材,都生出了惧意,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确实听话,没人敢再往前冲。
踌躇了半晌,一个领头模样的瘦小汉子挺身笑道:“这位大哥请了。”刘刀哼了一声:“大半夜持刀弄枪的干啥,都赶紧走,不要打扰我家公子休息。”瘦小汉子急忙赔笑道:“叨扰了大哥,我们找一个穿灰衣服的女子,不知道大哥在这休息,见谅。”
刘刀瞪眼怒道:“什么女子不女子,这里没有赶紧走。”瘦小汉子眼中厉色一闪,笑道:“大哥说笑了,我看那女子跑进了院子,定是大哥没看见,容我找一找。”刘刀回头看了卢霖一眼,见他微微摇头,怒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再敢罗嗦打断了你的腿。”
瘦小汉子嘿嘿一笑,冷声道:“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能容得你撒野,敬你是条汉子,不要不知好歹。”刘刀嗤的一笑,迈步下了台阶:“你要怎么样?”瘦小汉子后退了一步躲入人群,怒道:“,兄弟们,给我打这个狗娘养的。”
几个随从见刘刀说话蛮横,早就已经不耐,当下得了命令,挥舞手中兵器,一拥而上。刘刀哈哈大笑挺着一对拳头,怪叫着冲入人群,拳打脚踢。盏茶的功夫就把众人打倒在地,一个个捂着伤处惨叫。
瘦小汉子被一拳击中小腹,见刘刀一步步向他走来,大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听他叫的悲惨,卢霖急忙叫道:“大刀,把领头的带进来。”院中的刘刀应了一声,抓起瘦小汉子,提到屋里,扔到卢霖身旁。瘦小汉子被摔的嗷嗷叫唤,见卢霖穿着公子衫坐在墙角,急忙叫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卢霖自顾自的拨弄着火堆,淡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瘦小汉子忙道:“小的是锦芳楼的管家。”卢霖嗤的一声轻笑:“你在外面说的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也是为人办事,我不难为你,你带人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瘦小汉子见他鄙夷的笑容,再想到身后巨汉的拳头,不由一阵后怕,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人肯定不在这里。”
自顾自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卢霖重新靠在墙上,道:“大刀,让他们找一找,找到让他们赶紧走。”刘刀应了声是,向那瘦小汉子怒道:“还不赶紧找,我家公子赶一天路累了,找完赶紧滚。”瘦小汉子畏手畏脚的爬起来,赔笑道:“是,是,是。我这就让他们去找。”连滚带爬的转身出去,色厉内苒的叫道:“这间屋子里没有,都他妈快爬起来去别的地方找。”
片刻,人走的干干净净,示意刘刀出去看看,卢霖淡声道:“出来吧。”布幔一动,灰衣女子轻飘飘的走出来,向卢霖施礼,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完俏生生的站在卢霖身边。
卢霖轻轻扫了她一眼,见她站着的时候双手叠起放在腰间,腰背挺直,周身透出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味道。不由笑道:“不嫌脏你就坐下吧!”灰衣女子感激的看了卢霖一眼,轻声道:“多谢公子。”接过卢霖递来的一块木板盈盈的坐在火堆旁。
“姑娘说这幢院子是你的家?”卢霖淡淡了睨了她一眼。灰衣女子抱膝坐着,低声道:“不错,我从小到大一直住在这里。”
卢霖轻声问道:“看模样,姑娘家里也是大户人家,不知道怎么会沦落到这步...?难道,是因为水灾的原因。”
灰衣女子叹了口气,低声道:“公子说笑了,那有这般厉害的水灾,能搞的人家破人亡。”卢霖听她声音低沉,隐隐透出怨气,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是没有这般厉害的水灾。”灰衣女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听出女子叹息中的酸楚,卢霖生出一丝好奇心,但见她不愿再说,压下心中的好奇心,微微摇头,略带失望的想道:“我在兖州见百姓安居乐业,还以为全天下都是如此。想不到这个明朝天下却是...”今天先是在路上见到饿死的一家三口,再见到一个大户人家的败亡,甚至女儿都被卖进了妓院,心下不由得一阵叹息。平常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凄惨场景,实实在在的落到自己眼前。门被悄悄的推开,刘刀铁塔般的人影走进来,看到屋里静悄悄的没敢吱声,走到卢霖跟前低声道:“那帮人都走了,我跟了他们一会,看模样是进城去了。”卢霖点头道:“快休息吧!赶了一天路也累坏了。”刘刀轻轻点头,凑到角落里坐下休息。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郭远志盘膝坐在墙边好像已经睡着了;灰衣女子头垫在膝盖上,离他不远的卢霖能听到她平静的呼吸声,想必也是睡了过去。
把头靠在墙壁上,卢霖心里叹了口气:“我能干些什么?原来这就是个人吃人的时代,一些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甚至可以没有理由的决定其他人生死贫困。老百姓连顿吃饱饭的权利都没有,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但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还得顾及这些掌权者的利益。”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远志悄悄走到卢霖身边,低声道:“公子,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卢霖挣开眼睛,轻笑道:“郭大哥怎么知道我没睡着。”郭远志坐在他身边,轻声笑道:“公子呼吸紊乱,定然是心里不平静。怎么,还想王鹅泉的事情那?”
卢霖重新闭上眼睛,点头道:“本来答应孙大人来的时候,我还想敷衍了事,觉得查出来是我运气好,查不出来也没办法,回去交差孙大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今天一路的见闻让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查,不知道该怎么查,从什么地方入手!不查,就是坑害两地的百姓。”
“公子也不要想太多,各尽人事便是。像王鹅泉这种贪官污吏终究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公子也不用心急,再等上几天下一批救灾粮就能到了,我让安庆的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争取查处点线索来。”
“我现在就在想,王鹅泉到底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法子。那可是四万担的粮食,说没就没了,他到底藏在哪里了?”卢霖面容略微有点狰狞,狠狠的捶了一下地面,声音有些激昂:“难道他会障眼法不成,粮食一路运来就能平白无故的少这么多,四万担,那可是接近一半的分量。”
郭远志见卢霖面容扭曲,显然承受着无比的愤怒,连忙劝道:“公子,查案办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们还没到安庆你也缕不出什么头绪。不如咱们加紧赶路,早日岛安庆,我召集手下的弟兄们,你好好问一问,看看能想出什么办法不能。”
卢霖舒了口气,心情慢慢舒缓下来,过了半晌点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郭远志低声道:“这十多天日日赶路,公子是读书人,身子骨禁不起颠簸,多多休息还能好点,要不然...。”卢霖明白他的意义,点头称是,放松了精神,慢慢睡了过去。
睡的正沉,卢霖突然感觉有人轻轻的推自己的肩膀,揉了揉眼睛,睁眼见那灰衣女子半跪在自己身旁还在不停的摇晃。她见卢霖醒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拽着卢霖的肩膀低声道:“公子跟我来,小女子有些话也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