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宫城墙上,东晋万里好江山,尽览无余,一群大雁向南迁徙,空中几缕乌云也缓缓地向西移动。王将军立于上方,一袭金钢铁甲,背手仰望青天,雄姿英发。
娘有要事找他,她找他多半为了那件‘国家大事’,国家兴亡,匹女有责,我总不能还坐在宫里,虽然个人力量渺小,但或多或少能帮些小忙。
“茂弘。”王将军的表字。
王大将军渐回首,眼前一亮,有几分欣喜,“海棠……你来啦!”
我从身后探出脑袋,嘻嘻笑道:“王叔叔。”
这次见面,他对我并没抱多大惊讶,所有的猜忌疑虑,在昨晚他与娘十八年后的再见,无形化解,他的豪气干云比起父王和司空沅更是不同,他浅浅对我报以一笑,“小公主,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呀!”
他一捋长须,笑道:“那日在李府,我早猜到你身份不一般,只是你一直否认,我也不好再问。”
“我哪有一直否认啊……”
他呵呵笑了几声,目光抛向远处,一群老百姓乐在悠闲,赶集的,做生意的……英勇的面孔笼上一层阴暗,自语道:“他们此刻平平静静,殊不知一场杀戮即临。”
娘随着他目光指向的方向,轻叹道:“是呀,到时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两军交战,受苦的只是百姓。”
王将军重重在墙上一拍,愤愤道:“我王家几代忠烈,怎么会出这样的叛贼!”
“如今埋怨也没用了,你有何对策?”
“我决定今夜赶赴武昌,希望处仲弃械投降,不要酿成大错,假如事与愿违,我王茂弘宁舍小家,忠心卫国。”他言语铿锵,尽显一个大将之风。
王将军带上八万精兵,连夜奔赴武昌,他将守护京都重任全权交托他两名爱将张超、班捷肩上,临走之时,他再三叮嘱,假若此间敌兵来袭,大可不必顾及王氏兄弟情面,乱臣贼子,一律杀无赦。
三日后,黎明时分,隐约听得宫外鼓角雷鸣,半空阵阵烽烟,将原本泛有淡桔色的霞光重复染黑。
“发生了什么事了?那是什么声音?”
“公主,外面打起来了!”
怎么这么快,王将军才走没几日,他们就打进来了,前几日城下还一片繁荣景像,今日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杀戮。
我换上一身轻便衣装,直奔正殿,未进殿,里面便传来父王斥怒的声音,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一本又一本奏折被父王掷于殿下。
“你们不是说王敦尚在武昌,那城外呐喊的又是谁?”
“皇……皇上,是王敦的部下王徽,他……他先让他们来刺探军情。”一个青衣官服的官员颤声道。
“刺探军情,他一个小小部下兵力如此雄厚,若是王敦亲自上阵,那朕如何抵挡得住?”父王面色铁青,目光凶煞恨不得将这群无能官员通通砍了。
“皇上,有张、班两位将军守城,一时半会,敌军……不会那么轻易攻进。”另一位红衣官员大胆道。
“一群废物!”
……
我在殿外逗留一会,始终不敢前进,满朝文武当中,只有王将军和司空沅两位才称得上是有用之臣,只可惜司空沅辞官归隐,王将军又不在京中,怪不得父王如此暴怒了。
长廊拐弯处,一名小卒贼头贼脑地探着头,四处环顾着,背上驮着一个青色包袱,面色恐慌。
国难当头,他莫不是想携私出逃?“喂,你在干什么?”我大声喝道。
他一慌,回头一瞧,吓得拔腿就跑。
我展开步伐,飞速追上,一拳击在他太阳穴上,扑的一声,他痛倒在地,包袱中滚出若干金饰珠宝。“好啊,你竟敢偷东西,不想活了吗!”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他匍匐在地,吓得直哆嗦,在钢硬的地面,用力地磕着。
我心有不忍,连忙喝止,这种贪生怕死小辈,多他一个也无什么用处,“别磕了。”
他瘦小的身躯裹着那铁甲,哪里像能打战的!忽然心生一计,狡猾道:“放了你可以,不过,把衣服留下。”
……
午后阳光炽热夺目,照射在层层铁甲之上,泛起一道银光,我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卑微渺小的小兵,混入宫中的一队皇家军中,堂堂正正走出宫门。
长这么大,头一回亲临战争场面,趁副将领分配人员,布施战略之际,我偷偷从一侧溜出队伍,登上城楼,此时此刻,没有谁会去注意一个‘小兵’。放眼望去,城下布满铁骑精兵,黑压压的一片,望不见尽头,不用谈兵力、军容,就当人数,就胜过东晋十倍。守城晋兵手持箭弩,居高临下,对准敌军,只要一声令下,那就是万箭齐飞的场面。
张、班二位将军手持长枪利戟,在城头督师,二人虽然年轻,但眉宇间那股勃勃英气,丝毫不亚于那些老将,可谓是东晋的‘赵子龙’了。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低着头退到角落。
精锐的铁甲衬着他修长的身躯,英姿飒爽,原本秀气的面容,此时此记得增添不少英勇豪气。张超见他到来,问到:“李先锋,情况如何?”
“此次是王敦麾下一名叫王徽的将领挂帅,我多方打探,王敦至今仍在武昌。”此刻的他浑身透出一股少年英豪的气息!先锋?是几品官?原来他这次上京是为了同抗内敌。
张超望着城下将士,“这王徽是王敦的表侄子,此人外号猛张飞,有勇无谋,不足为虑,王敦老谋深算,怎么会派一个不中用的来,背后一定另有阴谋。”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的,区区几百只虾米,来一只我杀一只,来一百我杀一百。”班捷手持月牙戟,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忽然,城下士兵高声欢呼,声源如波涛海啸连绵不绝,茫茫兵群中,开出一条通道,一个满脸虬髯年轻将士骑着良驹走来,赫赫生威,神态十分骄傲。
守城晋兵握紧弓弩,各自戒备。
场面的宏伟震惊,声势之浩荡,我内心如海潮汹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在这样的氛围中,自己越发渺小起来,我开始明白,自古以来,多少将领兵士,在战场之上,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那种氛围会让你的勇气备增,忘记自己懦弱胆小的一面。
“你在这里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喝斥,打断了我蠢蠢欲动的‘豪气干云’。
我抬起头,李睿言冷峻的双眸注视着我,“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
“我也是东晋的一份子,我也要为国出一份力。”我摘下头盔,朝他们走去。
“参见公主!”张、班两将齐声道。
“不必多礼,两位将军豪气干云,年纪轻轻,居然如此神勇,秀宁万分佩服。”我发自肺腑崇拜他们。
二将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李睿言横了我一眼,正色道:“你别来捣乱,要玩去别处。”
此时城墙下方,红旗招动,城下队伍分向三队,左右两队向东门和西门攻进,张、班二将疾步下城楼,各自带上两队精兵,冲出城去。数百云梯纷纷竖立,数千敌军争先恐后爬上城头,李睿言此刻再无心驱赶我,低声道:“你站在我身后,别乱跑!”伸手一声号令,瞬间万箭齐飞,敌军死伤无数,累尸城下。
我分明看见城下那个虬髯将军,他每每一声号令,不知有多少无辜士兵枉送性命。对方军队兵力强盛,城下尸体逐渐累高,后面的敌兵狂涛般涌进,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我即希望我军大获全胜,却又不忍心看到这种残忍的杀戮。
血,染红了天际。
叛军两名副将忽然带领队伍左右包抄班捷人马,几万精兵团团围住那五千精兵。班捷振臂大呼:“弟兄们,冲出重围。”
李睿言眼见不妙,将令旗交到身旁一名小将手中,“我去救他,你来施令!”说着翻身跃下城墙,晋军虽然人少,但阵势不乱,班将军更是以一敌百。映着这骄阳,万千银光流动,李睿言跃上一匹站马,挥舞长剑,向敌军冲去。
碧青宝剑烁烁生辉,我的心跟随着刀光血影飞到九天之外,一心盼望他能没事,恨不能肋下生双翼,飞到他身旁,共同退敌。
叛军势众,又一堆敌兵爬上城强,一名晋兵被箭射中,摔下城楼,眼见万千敌人转眼即至,而那个空缺就在我的眼前,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什么了,我拔出一名晋兵腰间大刀,朝一名‘漏网之鱼’当胸刺去,鲜血,溅洒在我脸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双手一抖,刀落在地上。
几名后卫士兵补上空缺,那名小将挥着令旗,大声呼喊,“不要让他们看轻我们,拿出你们的本领,放箭——”士兵们士气猛增,无数飞箭在我头上掠过,城下,班、李二人成功退回城内,张超亦不敌,被逼退回。
这场大战延续四个时辰,四野死尸如山,血染黄沙,叛军仍矗立城下,虎视耽耽。
张将军巡视四城,抚慰将士,李睿言同班捷一同奔上城台。
我立刻奔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泪水险些涌了出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稍稍一愣,有些诧异,伸手擦拭我脸上血渍,轻声说道:“我没事,你呢?”淡淡的几句,确足以将我心中的恐慌,惊惧驱走。
班捷望着我,目露钦佩之色。
“班将军,看样子,他们丝毫没有退兵之意。”李睿言面露一丝难色。
“哼,大不了同归于尽,砍了王徽那杂碎一条手臂,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声若枭鸿,无一丝畏惧,果然是久经战场的英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