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皇上来了,快点梳妆吧!”宫女们在我四周团团围绕。
我还没准备好,宫外飒然走进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儒雅而不失天子气质,右边跟着圆滚滚的庞公公,左边玉立一个仙风道古的中年男子,十分眼熟。
“好些日子没来海棠宫啦。”父王一脸喜悦,拉着那个中年儒生道:“相如,这就是海棠之女,秀宁。”
中年儒生愣直了双目,双眸掠过一种相信却又不肯承认的忧虑,我忽然记起,他原来就是那日殿外那个蓝衣大人,司空沅。娘口中的司空大人,与我近在咫尺,一股快要‘真像大白’之风向我袭来。
“你们都退下吧!”父王吩咐道。
太监宫女纷纷退出宫外。
“相如,朕当日也是你这般神情,秀宁实在像足了海棠,只可惜——”
司空沅的目光方从我脸上移开,“皇上,即然公主找回,那夫人呢?”声音斯文缓慢,舒欣悦耳,不起一点涟漪。
“朕负了她呀……她已经过世了。”父王一脸无耐。
我心中一怔,这二人又开始谈论娘亲,该怎么办呢,对于父王,我实在不忍心再去欺骗他,但这个司空沅,娘当初让我去找他,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侧脸望了他一眼,他正好也注视着我,朝我微笑点头,这个司空大人若是个女子,一定倾国倾城了,倘若他是我爹,再遗传我几分他的美貌,说不定我也是个绝色大美人。
我在想什么啊!
“父王,司空叔叔也认识娘亲吗?”
“叔叔?”父王一愣,随即拍手笑道:“理当称他叔叔。”
司空沅立刻道:“臣惶恐,臣何德何能?”
“朕与你情同兄弟,又何需如此计较。”
我笑眯眯地望着二人,“父王,跟我讲讲你们年轻的事吧,还有,还有……娘的故事。”
父王一捋长须,怔怔望向远方,往事似乎重现,“父王年轻时,有两大得力左右手,一位是你司空叔叔,另一位就是茂弘,他们二人一文一武,相如的才华,茂弘的武艺,在当今天下可是数一数二。”
“皇上抬举了。”司空沅十分谦逊。
“不过,他们最终还是输给了你娘,你娘的才华馥比仙,心思细如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虽然是一名艺妓,但清高冷傲,出淤泥而不染。”他眸中闪烁淡淡光芒。
“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我自负才子,却被她败得心服口服。”
娘年轻时原来这么风光过,皇上,一品大臣,还有那们叫茂弘的某位武官,均败倒在她脚下,原来,我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奇女子身边。不过跟娘相比,我真是差十万八千里了。
“皇上,王将军晋见。”庞公公风风火火跑进来。
“哪个王将军?”
“回皇上,是王敦将军。”
父王低首沉吟片刻,转身与司空沅道:“你与秀宁好好谈谈,朕去会会他。”语气中带着一股战斗之意。父王的背影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之中,诺大的宫殿,只剩我和他,面面相觑。
“公主!”
“什么?”
“你娘她当真过世了?”
“这个……”
他星眸明显写着‘怀疑’二字,“公主,请告诉我,海棠她现在怎么样了?”
真是聪明啊,现在父王不在,我也可以向他吐露真相,说不定他还会帮我脱离皇宫。
“司空叔叔,娘没有死,她还好好的。”
“你说真的,她没有死?可……可你怎可以欺骗皇上,这是欺君!”他乍惊乍喜,险些栽倒下去。
“她叫我这么说的,来时娘有给我一封信,说给你的,只是,只是我给弄丢了。”时间秒秒流逝,我和他就这呆立着,他的眼神传递给我几分责怨,几分惊讶,又有几分爱怜。他幽幽走到墙边,望着四壁悬挂的海棠图,惆怅地长吁一声。“公主,微臣告退了。”
看来我真做错了,那封信对他真的很重要,我怎么这么粗心,这样也能弄丢,我立刻回到内阁,翻箱倒柜,奇怪,那封信到底丢哪去了?
天空由天蓝色慢慢变成桔红色,渐而变成寂寥的黑,没有月,没有星,池边传来蟾蜍孤独的鸣叫声,御花园冷清异常,没有侍卫,没有宫女,夜,十分奇怪。
我抱膝坐在玫瑰花丛中,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心烦’为何物,但自从进了皇宫,烦心事接踵而来,儿女私情、身世之迷、姐妹之情。
身后不远的花丛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叹,我吓了一跳,连忙问:“谁?”
“你是何人?”
“我是九公主,你是何人,躲在这干什么?”
“九公主?怡儿——”
那人从花丛中翩然起立,我手中的琉璃灯投射着他冷峻的面容,是他,相隔着层层玫瑰,与他怔怔相见。
“好久不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与他只是短短三四天,对于我来说却恍如隔几个岁月般漫长,如今见到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难道我和他越来越陌生了吗。
“是……是啊。”
“你怎么会在这?”我怔怔看着他,我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似乎在一点一滴流去,多么希望他能抱着我,鼓励我坚持下去。他没有,依旧是一副十分冷然的神情。
我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悠然转身,我心中暗暗赌一把,只要他开口解释,我一定原谅他。但是他如果不开口呢,是不是真要和他生分了。
每迈出一步,心中的酸楚多了一分,齐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花丛中传来‘嚯嚯’几声响,一双结实的臂弯紧紧环住我,久违的熟悉气息,近在迟迟,他脸庞埋进我的发丝之中,阵阵暖流向我袭来。
“怡儿,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道他指的是什么,淡淡道:“相信什么?”
“我和八公主没什么,你要相信我。”
“你老是这样,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怎么信你。”我故意道。
他一愣,双臂抱得更紧了,“我宋子齐只爱过一个人,就是你,云景怡,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心中一甜,脸上表情舒展如花灿烂,我轻轻回转过身,低声道:“你说的,不许骗人。”
他莞尔一笑,柔软的唇在我眼上轻轻一点。
与他相依相偎在花丛中,如湖水般平静,恍忽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奔来,他说:“云景怡,我走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急问:“你去哪?”
他顽皮笑道:“你又不喜欢我,问那么多干什么!”说完,大步奔出花丛之外,他要走了?我心中一急,不假思索,立刻伸手抓他衣袖,却扑了一个空。
一缕晨曦穿过花丛,花瓣上的点点露珠,映着晨光闪闪光亮,不是吧,居然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你醒啦。”宋子齐微笑地望着我,他精神矍铄,似乎早就醒了。
我轻轻按了几下他那被我当作‘枕头’的右肩,忸怩道:“是不是很酸啊?”
“不会,只是你一晚上叽里咕噜,我没睡好而已。”他笑道。
叽里咕噜?他难道指的是‘鼾声如雷’?李睿言的话可以不信,但他从不骗我,看来,我真的……我怏怏低下头,“我睡觉是不是很吵?”
“是啊!”他一向冷酷的神色忽然露出一股难得的顽意,“一晚上一直说梦话,你小时候可不会啊。”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精神为之一震,李睿言那个讨厌鬼真是浑死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怡儿,你快回去吧,你一夜未归,海棠宫上下恐怕乱成一团了。”
我思忖了一下,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已经犯了宫中大忌,若是让人看到,我和他都逃不了处罚,再被那些多事的小人扯了把柄,那可是火上浇油。我向他打了个手势,不舍与他告别。
“怡儿——给我几天时间,到时我一定带你回武陵。”
他的真情,他的信誓旦旦,在他那冷落冰霜的面孔尽情流露,我点点头,不管多久,我都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