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伸双手努力熄了众怒,果果刚想开口说话,谁知却被一直压制着面色冷淡的蓉儿抢先一步,冷笑道:“苏姑娘真是深谙驭下之道啊,竟然能唆使着这一班奴才全不要命地替您逞一时口舌之能。”她阴沉地环视众人一周,“也不想想现在是谁当政?再退一万步,即便你们在理又如何?龙颜大人怎么说也是苏姑娘顶头上司,这‘以下犯上’的罪名扣下来……可轻可重,不好说呐!更何况那还是对苏姑娘,至于你们这帮不守本分的,哼,规矩大家都知道,想来不用我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得很。”
说完,也不拿人了,直接转身,一挥手,漠然道:“我们走,回去见了龙颜大人交差,就说咱身份低了,请不动苏姑娘,免不了叫主子亲自纡尊降贵过来一趟了!”一句话说完,蓉儿领着四名侍从头也不回地扬场而去。
话说,这些人虽在苏姑娘府邸当差,可当初都是承了龙颜之恩,从各小狱中解救出来身世清白的老实人家,按‘规矩’,犯事了便要重新送回地狱,忍受那等挑筋剔骨之刑的。
前阵子因为乱嚼舌根在全场大换血中被踢出卧龙殿的仆妇们,可不就是这般下场的么?如今一个个早已被折磨得失了人形,化作冤魂任人欺凌,那下场真让人惨不忍睹。
众人一思及此,一个个又吓得心惊肉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
米果果总当龙颜两个贴身丫鬟脾气温和好讲话的,谁知今儿个见识到了,除了那胆敢悖逆九殿阎罗,以生死相许龙颜大人的小红姑娘,这位的脾气瞧着也不小啊!
怎么办?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呢?
米果果心急如焚地站在小绒寝殿大门前,与周遭一群维护自己的仆役侍女们一起,眼睁睁地望着蓉儿姑娘掉头离去的背影,心里干着急却丝毫没有一点儿办法。
偏在这时,‘吱嘎’一声,她身后那扇一直紧闭的门扉,悄悄地,开了。
小绒手扶门框,略往前探出身子,轻唤道:“蓉儿姑娘请留步。”
蓉儿领着四名属下原本都已经走到了院落门口,听见小绒温柔的呼唤,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展公子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湿漉漉的,连身上才换上的梨白色衣袍亦跟着浸湿一片,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心道:难怪公子一直不支声,原来是在沐浴更衣,倒是自己唐突了。这么一想,心下才稍稍消了口气,转过身来,垂首谦卑地福了一福:“展公子。”
乍见小绒从寝殿中出来,果果跟见了神仙似的,实在想不通自己在门口候了这么久,死活没瞧见小绒回来,心里正急得不得了,怎地这家伙竟能又从自家寝殿冒出头来了呢?
莫不是跟《聊斋》中的狐狸精一样,化作一缕白烟,从窗户缝儿‘嗖’地溜进去,再重新化作人形,然后开门出来,演出这么一场大戏?
哧,瞎扯了,怎可能?只不过小绒翻墙过院从屋后小门悄悄回来,做得隐蔽,没给人瞅着罢了。又因此前嗅到果果一身红绫的干枝腊梅花香,唯恐自己沾染上同样的气味而落人口实,这才匆忙沐浴更衣,将一切行迹抹杀得一干二净。
旁人也还罢了,偏那龙颜心思严谨慎密,便是留下蛛丝马迹他亦能顺藤摸瓜查得水落石出,却是片刻大意不得的。
“蓉儿姑娘请稍候片刻,容展某稍作整肃,即刻与苏姑娘一同随你前往。”小绒眼神一转,又和蔼地望着果果,笑道:“方才只不过一场误会,大家各自都散了吧。”
果果原本愣在原地发呆,听小绒这么一说,这才恍然,急忙四下张罗,赔笑道:“都是误会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蓉儿姑娘也没什么恶意,都散了吧,啊~”一边说着,一边四下乱递眼色,众人心里清楚,这是苏姑娘借着台阶给他们下呢,各自趁机溜达吧,否则被蓉儿当真告到龙颜大人跟前去,包管吃不了兜着走,却又是何苦。
于是一干人等又颇识时务地速速作鸟兽散,趁机留得远远的,该干嘛干嘛去。
小绒笑了笑,便又转身回了屋里,从洗漱红木雕花架子上取下一张阔大的干毛巾,侧过脑袋,悠闲地拭擦起一头长发来。
果果见整场气氛缓和过来,心里也不由得暗自舒了口气,回头瞅了蓉儿一眼,瞧这模样八成是暂时不会暴走发疯的了,她心里悬着一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站在门口却也无趣,便径自溜达进房间,坐在桌前,双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左右摇晃,看着小绒在她面前‘梳妆打扮’。
看着看着,果果心里却又不由得心生敬佩:方才那气氛紧张得,宛若绷紧的弓弦,自己早已被吓得目瞪口呆,脑海中一片空白,谁料小绒恰到好处地出面,从容镇定,轻轻柔柔几句话,便将一场风波化作无形。
真是好气度,好风雅,若换做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学得三分入木?
她这一边看一边瞎琢磨,忍不住一个人嘻嘻笑了起来,心下十分畅快,顺手拾起桌上的茶壶,翻出两只茶碗各斟了大半,隔着圆桌朝小绒那旁递过去一碗,自己则双手捧起面前的一碗,学古人一般,笑道:“展公子镇定自若、顾全大局,在下好生佩服,此间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聊表谢意。”说完竟当真假意抬起左臂以袖掩了杯口,昂首将一碗清茶饮下。
喝完之后一翻手,她本还想来个‘一干二净’大耍帅的,谁知一不小心‘滴滴答答’自杯口续续滴落下好几滴茶水,果果见状‘啊’地一声,赶紧伸手抹了,又抓回来拿小嘴舔了舔杯口,这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伸爪挠了挠小脑袋瓜,望着小绒傻呵呵地笑起来。
“该说‘谢’字的那个人,是我啊。”小绒漂亮的脑袋上半搭着毛巾,伸手端起果果递来的茶碗,双手捧了,轻笑着微微垂首回敬一礼,这才模样端正地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