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果果想起什么，复又追出去，拉了他的衣襟，往旁边花间碎青石小道指了指：“我怕这个时候龙颜差不多该下班回来了，你从偏门绕道吧，免得遇见了又节外生枝。”
“……知道了。”谁说这丫头木鱼脑袋了？这不是挺蕙质兰心的么？
望着小绒渐渐远去的身影，果果呆呆地立足原地，簌簌落花如雨之中，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一种即将要眼睁睁看着那少年远离自己，从此天涯海角，再也不会回来了的错觉。
不会的……果果情不自禁地抬手轻轻揪住自己的胸襟，努力摇了摇头：小绒会回来的，就算伤势痊愈回了家，小绒依然是小绒，是我相交甚厚的好朋友，他也可以时不时过来串门啊！
要是还能经常见面的话……该多好。
桃杏轻舞翻飞，残花红锦迷乱，道不尽世间纷扰。
从此与君别，天涯两茫茫。
不相期，不相待。
＠＠＠
只离了果果眼皮子底下，小绒便再也按捺不住，穿梁上树，翻墙过院，迅速往卧龙殿外掠影奔去。
幸亏龙颜尚属君子，自己几日修养调理，他不仅未曾克扣药理，甚至还吩咐婢女侍从好生照顾着，有什么需要直说便是，力所能及范畴之内，定当尽力而为。
他这么做，是何目的，凭着小绒天资聪慧，又岂能不知？
障眼法而已！
就好像今天果果回殿之前，还不过清晨时分，这位不安好心的主便已经来过一次了。
他无需通禀，径自踏入他的寝殿，走近正怡然端坐桌前潜心苦读的小绒身后。
小绒敛了眼神，亦不屑回顾，只微微抬了头，笑道：“龙颜大人好兴致啊。”
“却不如展公子挑灯夜读，苦心积虑演习这杀人掠货的伎俩，更显深谋远虑了。”龙颜又岂能听不出他弦外之音？闲倚桌前，随意伸出手指一挑，一本翻阅大半的古文书悄然合拢，封面上几个鎏金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论各朝代民间势力的压制与利用’。
“哈，好书！”民间势力的压制与利用？龙颜不由得冷哼一声，神色森冷地侧眼望着那面无表情端坐桌前的少年，一手扶了桌案，微微垂首，将口吻放得温柔异常：“且不知展公子心里究竟盘算着该如何‘压抑利用’龙某人呢？”
小绒垂眼，答得顺理成章：“大人严重了，小绒只不过无意之间信手拈来，随手翻阅而已，岂敢有这等心思。”
龙颜哪里肯听，暗自咬牙切齿，心想：舒小绒啊舒小绒，你好大胆子，这还没放你龙翔九天呢，便开始琢磨着要怎地打压利用起我来了？果然初生牛犊，浑身是胆啊！当即强压下想亲手掐死他的冲动，下令道：“来人哪，将展公子书房清空，从此往后，不许再以闲书耽搁公子调养病体，胆敢徇私枉法者，拉出去乱棍打死！”
左右听大人口吻严厉，不敢耽搁，过来十余号人七手八脚将小绒书房腾得个一干二净。
小绒只神色淡然地端坐桌前，任凭他们肆意造次。
寄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就算他以往不甚明白，之前才被龙颜好生收拾了一顿，现在心里可是十分之清楚的了。
龙颜心中虽憎恨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少年，可碍着他好歹还算有点身份来历的人物，也不便当众为难，待侍从清理妥当，便吩咐左右退下，掩了殿门，单独设私刑伺候。
面对这一切‘剥夺民权’的变故，小绒只能后悔莫及地暗叹自己警觉不够。
龙颜亲自替他倒了杯水，从怀中掏出一颗乌黑透亮并带着淡淡异香的丹丸递过去，和蔼道：“这是龙某特意替展公子问大夫求来的一味特殊药方，保证药到病除，龙某一份心意，展公子切莫推迟。”
……是‘药到命除’吧？
小绒垂放在衣袍上的右手指节缓缓收紧，微微轻颤着僵硬地摁在大腿上面，双唇紧抿，一声不吭。
距离上次被逼饮下辣椒酒还不到一周，好不容易身子才稍微略好些了，他便又要故技重施，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么？
一想到上次的苛酷，小绒就不禁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
龙颜的手，如今就如一柄利剑一般，坦然在他眼前伸展开来。
上面放着一粒毒药。
他很想拒绝，很想反抗，同时却对自己根本没有丝毫退路心知肚明。
明知是毒药，却不得不生吞下去。
小绒迟疑了好半晌，直到龙颜不耐烦地冷笑道：“莫不是展公子还要等在下亲手喂你不成？”他才一咬银牙，伸手接过，闭眼硬灌了下去。
………
好像不是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身亡的那种。
“你放心吧，我现在还没有那份意思。”龙颜眼睛尖得很，一眼看出小绒心里的痛苦与挣扎，他是巴不得他受苦的，见状又故作轻佻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尖，居高临下，迫他昂首凝视自己，笑道：“展公子身上的伤势可曾大好？可还记得当日之约？”
小绒这回却倒也学了个乖，硬是忍受屈辱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闻言轻垂眼睑，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漆黑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他姣好白皙的脸庞上，迎着窗外晨曦氤氲的光芒，投影下两道浅浅的阴影，将那张原本就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脸庞衬托得愈发溢出一种惊艳璀璨的颜色。
柔和的晨光轻轻笼罩着小绒略显纤细娇弱的身躯，将迎光一面出挑得几近透明，细致处，仿佛隐隐放光。
龙颜想要什么？还不过当日自己的承诺——入世杀人夺命而已。
他舒小绒这条命是欠卧龙殿的，理当归还，自己虽算不得正人君子，可是身居领导阶级，‘万事以信为先’的道理，却还是懂得的。
“展公子果然爽快人，”龙颜见小绒乖乖低头默允了，心中倒升起几分敬佩，便也不再羞辱于他，收手反掌拿中指与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一派轻松道：“具体事宜等离魂接应使苏璟兰姑娘回来我再与你详谈。”说完微微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笑容，转身离去。
小绒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周身腾起一道凌厉的火龙，霎时间从后偷袭龙颜，气势极其毒辣，很有一击夺命的气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