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前一,二,三,屈膝,道万福。
小箐扭扭捏捏地噌上来,一屈膝,一脚踩到自己长裙裙摆,重心不稳,‘啊!’地一声就要往后仰面跌倒。
旁边临时充当‘媒婆’角色的米果果见状急忙伸手去拉,谁知道一拉没拉住,反而两人抱一起往后扑过去,一阵‘哇哇哇’恐怖的尖叫过后,只见二人跟玩摔跤似的‘咕噜噜’抱成一团滚出老远。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一派轻松地端起桌上的茶碗,掀了碗盖,轻轻刮过红棕色的茶水表面,又怡然自得地吹了口气,龙颜这才垂首细细抿了一口,再抬起眼来,脸庞上仍旧是那种万年不变的菩萨表情。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又与那副姿态相差甚远:“苏姑娘最近嫌站着不舒服,改躺地上翻滚了?不仅自己翻滚,还抱了你们幼稚园的小朋友一起翻滚。”说到这里,那坏人突然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又改一种极其温柔的音调,柔声道:“你们这是排练‘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的戏码么?啊~为了突破传统观念,改‘横着舞’了?嗯嗯,果然独具匠心。”
一席话连奚落带讽刺,说得那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果果一张脸蛋儿跟熟透了的大苹果似的满面通红。
旁边随侍龙颜左右的帮凶,小红、蓉儿二人,早就笑成了掩口葫芦。
“笑吧,笑吧,小心下巴脱臼!”米果果忿忿嘟着嘴,又冲龙颜扮了个鬼脸,干脆也不让小箐再拜了,直接拖了她的手,大刺刺站在那坏蛋头头的面前,故意仰起脑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呐,反正,我带小箐过来替换蓉儿姑娘了,横竖你看着办吧!”
龙颜眯了眼,笑道:“就凭她,也配换走我们家蓉儿?”
听了这句话,且不说果果那座活火山登时爆发,就旁边侍奉着主子的蓉儿姑娘,突然间红透了脸颊,赶紧拿双手掩了,感觉心里特温暖特满足,整个人跟吃了蜜一般甜。
米果果才不管这么多呢,直接冲上去伸出两爪子拽了龙颜胸襟,气急败坏道:“你换不换?换不换?不换拉倒!叫蓉儿嫁了周扒皮半夜三更学偷鸡去!”
龙颜汗颜:“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激动吗?啊?!”米果果一副快要抓狂的架势,一边手舞足蹈一边瞎嚷嚷:“我哪里激动了?哇!我很平静嘛,你们看不出来吗?!”
……是是是,你很‘平静’,‘平静’得都快赶上精神病院发飙的疯子了。
让米果果头大的是,明明说好了让小箐与蓉儿调换,瞒天过海嫁给钱大富,怎地这事儿临到头来,竟还要她跑来求他了?
小箐是旧社会的姑娘,封建道德伦理思想在她的思维中已经根深蒂固,考虑到将她嫁过去,也只因为当日她埋首于果果怀中啼哭不止,羞惭道:“我已被他(钱大富)看光了去,这辈子便是他的人了,只是我,我这么笨,他又不肯要我,我这该怎么办啊……”
记得有段相声怎么说来着?
女的不能出门,不能给男人看了去,要是一不小心,本来在自己院子里晾衣服来着,转眼打大门外走进一人来,老公他朋友,一回头,两人瞧见了。
瞧见了,你就玩完了。
什么‘玩完了’哦,果果只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好劝歹劝,怎么也劝不过来,便干脆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将她与朱颜姿调换了职务,一方面惩戒小朱姑娘急功近利,另一方面也好给小箐一个‘得宠侍女’的地位,带去掉包换下蓉儿姑娘,不至于太失了名分。
谁知道那没心没肺的死人居然给她来一句‘就凭她,也配换走我们家蓉儿?’,这叫米果果听了,不化作喷火恐龙暴走才怪呢!
不过这吵归吵,闹归闹,既然计策便这么定下来的,那临到头始终还是要换的,否则假戏真做嫁了蓉儿姑娘出去,龙颜岂不亏大了?
若说准备,龙颜自少不得按嫁屋里人的规矩吩咐人准备妥当,又与了小箐崭新红裳嫁衣,忙里忙外穿着打扮一番,再就着盖头遮掩了颜面,往那儿一站,谁分得出她究竟是谁?
却是一旁小红心思敏慧,一早吩咐人用蓉儿房里惯用的熏香将一袭嫁衣薰了整夜,小箐穿上,连人带气味,那便更像了。
平常嫁女儿,娘家人都是叮嘱要相夫教子什么的,米果果在旁边却一个劲地叨:“小箐啊,你路上千万别摔跤呀,一摔跤可就露馅啦~怎么也得三拜九叩入了洞房,到那时候随你再怎地摔来摔去吓唬钱大富去都没关系了,知道伐?”
龙颜一直默不吭声,闻言却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当真天下第一乌鸦嘴。”
惹来米果果怒目横眉,端起茶壶架势一句:“要你管!”
这两人素来跟那猫和耗子似的,一见面就吵架,吵来吵去半天也吵不出个名堂来,百试不爽,旁人一边看着倒也都习惯了。
他们还算准备得清净简单的,到傍晚将小箐领出门,充作蓉儿交给钱大富,他那边才是敲锣打鼓,红绡罗帐,一派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只恨不得闹得大街小巷人所皆知。
里里外外张罗布置,钱大富在他自家院子里摆满了数十座酒席宴请宾客,大红灯笼高悬,人潮川流不息,排场摆得热闹非凡。
龙颜是不爱凑他这个热闹的,丢下一句‘公务繁忙’,也不管旁人闲言碎语,自顾早早回去了,结果还是那作为‘幕后娘家人’陪同前来的苏璟兰姑娘放心不下小箐,揪心揪肠地在喜宴上耽搁了老半天,终于瞧着两人顺顺当当拜了天地,闹过会子,又将新娘子送入洞房,她一颗心才放下来,又吩咐着多少与了侍奉左右的丫鬟小厮碎银喜钱,这才领了飞雪、小兰起轿回殿去了。
那钱大富自从昨儿个喜出望外地得到龙颜大人随口承诺,竟轻而易举地将蓉儿许配予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连夜筹办装潢,散布喜帖,置办酒席,又派遣家人去外面请来曲艺班子,左右忙活,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直到晚间大排筵宴,高朋满座,整座殿宇是蓬荜生辉,他这才恍若尽了兴,酒至半酣,寻了个空当,半眯着小眼摸进洞房,想先瞅瞅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的心肝宝贝儿。
‘嘎吱’一声推开门,钱大富堆满笑容的胖脸直瞅向布置得宽敞舒适的大床,晃眼一看,居然空空如也。
“嗯?”他揉了揉小眼,再一看,还是没人。
这……这这这,这都是怎么回事?!
钱大富的脸有点发绿,那一脸笑容僵在脸上,跟大旱过后干裂的土地似的几欲龟裂开口,忙不迭左右巡视,一转身——哦,好嘛,我那心肝宝贝儿在那儿呢!
只见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一个人自己揭了盖头,背对着钱大富,正坐在红木花灯圆桌前,面对满桌美味佳肴,正在风卷残云……
管他形象不形象的,卷起袖子,光着膀子,两爪子轮番出击,筷子都省了,直接一手油炸香酥鸡腿,一手海鲜清炖蹄髈,左一口右一口,‘吧唧吧唧’嚼得好不快活!
呃,那个……蓉儿姑娘什么时候改这副德性了?没想到温柔宛转、千娇百媚的背后,这姑娘还有着如此豪迈爽快的一面……
不过,好像,那个,呃,是不是,也太‘惊世骇俗’了一点?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
钱大富鸡皮疙瘩跟着掉了一地。
“咳咳,那个,夫人啊……”光站那干瞪眼也不是个办法呀,既来之则安之,钱大富清了清嗓子,琢磨着上前两步怎么也得说两句不是,刚伸出手拍了拍蓉儿姑娘的肩膀,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卡在嗓子眼还没来得说出口,突然见新婚夫人转过脸庞,登时吓得钱大富一个激灵,猛地往后跳出三丈高,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全抛诸脑后,只剩下一句话:“我滴妈呀!”
幸亏那‘蓉儿姑娘’没昧着良心答应他一声,不然那钱大富还真能给气得背过气去。
面对钱大富那张脸,长得和人家正版蓉儿姑娘大相径庭也就罢了,偏偏还满嘴油腻,脸颊上粘着饭粒,嘴角一根韭菜丝,下巴跟漏了油的漏斗似的,滴滴答答往下直淌油水。
原本脸颊上涂脂抹粉还精心妆扮过一番,经过她这一通胡吃海喝,吃得热汗涔涔而下,满脸花不溜湫,跟那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投胎似的,哪里还有半分颜色?
也无怪乎钱大富吓得脑壳当机整个人傻愣在当场了。
他哪里知道,这小箐姑娘平日做粗使丫鬟,生活清苦,吃的又尽是残羹冷炙,什么时候面对过如此热气腾腾一桌美味佳肴了?更何况当时洞房中又没有旁人,这便本相毕露,拿出‘吃大户不要钱’的架势,打定了主意这是要揩油一口气揩到爽的。
谁知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从身后拍了她一下,这一拍,吓得她做贼心虚一哆嗦,两爪子一甩,鸡腿蹄髈一并奔钱大富当面砸去,就这架势,还能不吓得他又蹦又跳外带鸡猫子叫才奇怪呢。
连桌子带椅子带一席筵宴,登时‘稀里哗啦’翻了个底朝天,两人一边一个,一起跳出老远。
钱大富:“啊啊啊——!!”
小箐:“哇哇哇哇————!!!”
“……”比嗓门呢,一个更甚过一个。
至于接下来么……就得看这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新婚夫妇体力&精神力的强度了,估计不吵翻到那姓钱的想撞墙死去是不能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