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富下午被米果果‘捉奸当场’,留下‘五爪白骨印’之后,灰溜溜地逃了出来,好事不成,倒失把米。
他心里那个恨啊……恨夫人绝情断义,一听说能转世投胎,也不顾夫妻多年情分,居然说走就走;恨苏璟兰从中作梗,害他逮着了羔羊,眼看着扒光了摁砧板上张口就要下肚,千钧一发之际,却又被她救了出去。
满腹内火得不到发泄,钱大富一个人在屋中溜达过来,溜达过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名正言顺再讨个老婆颐养天年更加实在,于是这转悠来转悠去,他又转悠到龙颜大人府邸附近,伸着脖子在后院小门外隔着门缝张望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龙颜大人身边内侍丫鬟蓉儿的影子。
钱大富耐不住内心焦急,便琢磨着干脆亲自登门,委婉一点,先探听一下龙颜大人的口风,大人素来精明敏锐,只消他稍加提点,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来意?或许看在他多年来低调持重、忠于职守的份上,一高兴了,还能当即将蓉儿姑娘特赐予他呢。
只可惜啊,白日梦做到此处宣告破碎。
经过方才‘九死一生’的惊心动魄之后,现在便是再借他十来个贼胆,他也没胆子敢跟龙颜大人提及这事儿。
——开玩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指不定过两天就要被罢工抄家,开膛破肚下狱受刑了,别说龙颜大人,就便是换了寻常人家,谁还肯好把端端的女孩儿往自己身边送?
更何况龙颜大人那两名贴身侍女可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又请专人培训三年方才送进来的,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刺绣女红,无不精通,又是知进退、明事理、精于察言观色的姑娘,外间谁不眼巴巴地瞅着流口水来着,哪个敢去提?
他也不过仗着多年来同朱大总管的关系,又指着龙颜大人是个薄情寡义的主子,才敢暗自动了这份心思。
那才貌双全的一对玉人,他琢磨着自己能说得动的,怕也只剩下蓉儿了。
小红是外柔内刚性子贞烈的姑娘,吃了称砣铁了心的,一门心思只在她主子龙颜身上。
早些年间,平等王偶尔过府与龙颜闲话家常,见那姑娘亭亭玉立于龙颜身后,生得犹如空谷幽兰般出尘绝伦的气质,把酒言欢中,曾无心戏言:“贤弟得二位佳人随侍左右,好福气啊~不如将小红姑娘馈赠愚兄为妃,兄必绫罗绸缎殷勤待之,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龙颜当时手中把盏,闻言略沉吟片刻,甚至头也不回,淡然道:“天下女子,予我而言皆为虫沙,尚不如一杯美酒值得眷恋,王若喜欢,领去便是。”
且不提小红侍奉龙颜左右已有多年,就光凭他以‘虫沙’而论佳人,也甚是绝情寡意的。
却不料,如此鄙薄淡漠的主子,身边却有个深情厚意的奴才——小红闻言竟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当即双膝跪地,凄然道:“奴婢虽卑贱不屑一顾,可是,在奴婢心里,从第一眼见到大人开始,便暗自发誓,今生今世,这身这心,便只侍奉大人一人,绝无敢另寻二主、贪图荣华富贵!”
龙颜抬眼望了天际,笑了笑,又垂首自斟自饮,由得她一个人忠贞不渝、海枯石烂地对天发誓,他只当没听见罢了。
小红见状,终于止了啼哭,起身默默立于龙颜身后,站了一会,突然冲进内殿,取出逆天短剑,双手交握,笑道:“大人若是不信,小红今日便将这颗心生生剜出来给你看罢!”说完当真一刀指心口捅下,若不是平等王怜悯,及时飞扑上去一把拦住,只怕当场便要闹出人命。
小红并非鬼魂,乃是阴司原住居民,只是家族叛乱,被满门抄斩,当时有官方令,肉体七岁以下幼童可免死罪,辗转卖身为奴,她这才苟且偷生。
生死相许一场情戏之后,龙颜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漠然笑道:“你心高气傲不愿做妾,又何苦拉我垫背?”说完又正经八百地望了平等王,劝道:“这丫头原是阎罗主殿正一品朝臣司空之女,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王便是纳了妾去,也保不定不是收个祸害,自乱内庭罢了,倒不如任凭她终生为奴,即便折腾,横竖受身份所限,想闹也闹不起来。”
平等王听龙颜如此一说,又兼小红意志坚决,自己亦不过酒后狂言,便不再坚持,客套两句,扫兴而归。
小红这才盈盈拜倒在地,对主子感激涕零,口称:“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侍奉大人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你还装?
龙颜冷哼一声,在她面前端坐如斯,只随手捡起那柄逆天短刃,掷于她身前,温柔笑道:“是不是演戏,你敢再剖心一次,我便信你。”
这里再无旁人,便是她凄然惨死在他脚下,也不会再有一位‘平等王’凭空跑出来伸手拦下。
霎时间觉得很冷,仿佛七月落雪天寒地冻一般,冷得让人不能呼吸,冷得让人连骨髓都仿佛要结上厚厚一层寒冰,冷得……眼前自己誓死效忠的那名主子,都好像不再是血肉之躯,眨眼间竟化作一座惟妙惟肖的冰雕了。
小红跪在那里,呆滞了半晌,愣是没敢去拾。
龙颜便又笑了笑,花前月下对影独酌。
他龙颜何许人,容得下口是心非之人随侍左右?她冰雪聪明,又兼大胆心细,竟敢当着平等王的面给他玩这等‘痴情烈女’的戏码,骗得过王,却骗不过他。
正思量着该如何处置,眼角处却忽见寒光一闪,那傻丫头竟当真举刀生生刺向自己的心口!
她若要自寻短见又与他何干?
只是龙颜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条件反射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的酒盏随手掷去,愣是抢在刀锋入体之前将那柄短刀从她手打得中跳了出去。
小红愣在原地,万没想到龙颜竟会出手救她。
连龙颜自己都不由得暗自惊心:素来憎恶女子的他,竟会条件反射地救她!
毕竟……即使被践踏得支离破碎了,自己那颗心,到底还是肉长的吧?
“我信了,”最后,那一贯无情无义的主子站起来,长叹口气:“我不会由此对你更加恩宠或者另眼相待,你若觉得一直呆在我身边能获得心满意足的话,便一直呆下去吧。”
就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居然又叫那看惯主子脸色的奴婢欣喜不已。
至此之后,这世上便再没一个男人敢打小红的主意,权当她修道成仙或出家为尼去了。
这种观念经了年月,便又在人的思维中更加地根深蒂固起来,以至于这回钱大富考虑再婚对象的时候,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小红,即使他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其实她长得比蓉儿更加入得男人的眼。
可是,要怎么说?
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不能说,平白招人耻笑而已。
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却倒是那端坐主位的少年和蔼可亲道:“我听说,前不久你家夫人终于重获新生,转世投胎去了,可真有此事?”
钱大富深吸口气,跪在大堂中央,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连话都提不起兴趣多说了。
龙颜看了看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当下同样已经对谈话完全不感兴趣,如今正一门心思玩着自己衣襟的果果,那丫头居然跟三岁小孩似的,一个人没事摆弄着衣襟上面充作装饰的Q版娃娃也能一个人玩得那么开心。
估计随便丢给她个什么小玩意儿,她都能稀奇古怪地玩弄上半天吧?
真是好养……
就这么想着想着,龙颜又突然开口,笑眯眯地追问道:“投胎转世是好事,钱管事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只是,‘好男儿不可无贤内助’,夫人去了,钱管事可曾考虑过续弦?”
“啊?啊……”他是早就考虑过了,夫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考虑过了,不过这话又怎好当着龙颜的面那么露骨地往外说?
瞧瞧,说别的没兴趣,一提到给钱大富找老婆那死丫头便来劲儿来,居然两眼放光地直瞅着龙颜瞎琢磨,好像便坐在那里眼巴巴等着他一路顺藤摸瓜把XX与OO合计着给说成了似的。
龙颜倒被米果果那副蓦然间神情专注的模样唬得一愣。
他哪里知道她肚子里的心思?
原来之前果果听贴身婢女姜飞雪、穆小兰二人参合着要背地里换了蓉儿,将那不识好歹的二等女婢朱颜姿硬塞给钱大富做续弦,她虽然因为这事儿考虑欠周全而未曾同龙颜提及过,可是如今恰好又看见这档子事儿居然被正儿八经地搬上了台面来讨论,哪有不留心关注的理儿?
那钱大富本是无精打采的,一听龙颜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有望平白给自己拣去个老婆味道,那兴头自然同方才又不一样了,一双田鼠似的小眼睛跟带电似的忽闪忽闪的,竟眼瞅着能放出光芒来。
却说这三人前一刻还各怀鬼胎心不在焉的,一转眼话说到这份上,却又不约而同地凝神戒备起来,由于太过突然,嗅着那气氛,仿佛就连空气中都能游离出一股子十分诡异的味儿。
龙颜眼珠子一转,逮着这好机会,闲来无事又犯了那恶作剧的毛病,怡然笑道:“怎么着,看你们二人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的模样,莫不是彼此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吧?”
“啊?!”
一句话说得那彼此厌恶的两人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唬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坏人两眼放光,继续说媒,道:“钱管事,你若看上了我们苏璟兰苏姑娘,也别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苏姑娘在我身边侍奉着好几百年,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替她挑选一个好归宿了。”
“啥?!”
那两人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全目瞪口呆地瞪着龙颜,神情间跟从来没见过这位神似的。
然后又听见坏人扭过头,继续向苏姑娘‘和蔼可亲地’劝道:“你若一心喜欢,不用顾虑我的意思,嫁去钱管事家做了夫人,虽说稍有些‘纡尊降贵’,可这么一来,不是你所担忧的问题便全解决了么?”
“我呸!”
瞧这坏人坏的,这都乱七八糟拉扯的什么玩意儿!
直到他一番话说完,米果果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跟抓狂了似的手舞足蹈哇哇大叫,指着龙颜的鼻子发飙道:“要嫁你自己嫁去,在背后戳我做什么!”
她这发疯发得厉害,再一转眼,瞅着那钱大富也好不到哪儿去,张着一只‘血盆大口’,一边手抚心脏一边往外直冒肥油,比刚才‘屈打成招’那副模样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米果果就要做‘母老虎下山之势’就要扑过来咬人,那该被‘碎尸万段’的月下老又从容不迫地抚顺了老虎的鬃毛,笑眯眯道:“说笑罢了,即便苏姑娘这厢答应下来,我还舍不得呢。”
轻轻松松一句话,又把那情商远胜于智商的小肉球球说得渐渐熄了怒火,转而眉开眼笑起来,听着听着,竟有还觉得这人多多少少有几分人情味儿。
可,谁知道呢,没事玩人的手段龙颜多了去,还没被他陷害你就该背地里偷着乐呵了,还指望那家伙生出几分‘人情味儿’来?
嗤,别说‘门’,‘窗’都没有~
这玩笑归玩笑,只是没想到一席话落到最后,龙颜竟似笑非笑地瞅着那浑身上下被冷汗闷油浸湿了衣裳的家伙,和颜悦色道:“既然苏姑娘受不得这委屈,那只好委屈一下钱管事了,你看,我把房里的蓉儿姑娘与了你,可好?”
一锤定音,他还真把XX给O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