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向宁就开始忙碌于这些琐事之中，院子虽然不大，不过都要他一个人打扫。寅时天刚亮，看着东升的红彤彤还不算太耀眼的朝阳，觉得心情愉快，就开始清扫院落。走到水缸那，借着阳光仔细端详了水中映出来的那张脸孔，肿块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自己也感觉不到疼，用手小心摸摸脸上的地方，已经消了。心里赞叹道这太傅府上的灵药，果然比起老许的药更灵些，说不定是华佗遗留下来神药呢。收拾完了院子，看到院子里零零落落长了些杂草，于是勤快到去拔草，心想等回来再种上点什么花之类的。
就在拔的功夫，只见一道人影闪过，司马淯从角门走到院子里面，看来是早早出去的，自己睡的很熟，也不知道她曾经出过院子，以为还睡在屋里没起来呢。
“早上好。”向宁主动打招呼。“好，你这是在做什么。”“拔草。”那些草很久没人去管，她这个院子的主人也从没在意过，不过眼下院子显得整洁些了，那些草也被他齐整的放在地上，向宁很兴奋的说：“我想再种上点花。”
“不必了，谢谢你，我喜欢整洁。一会儿你在这等着有人送食盒吧，我先进去了。”向宁觉得她穿的那件白色小碎花衣服走起来像朵被风微微吹着的云彩一般。直到这个身影不见了，人才渐渐回过神来，同时有了几分惆怅。
不过一刻钟功夫，打更声就响了，原来已到卯时，果然看见一个小厮提着个食盒朝这奔过来，向宁一看原来是吴三。于是喊道：“吴三，你怎么来这里。”本以为吴三会问他昨天的事情。结果他看了下自己，然后把食盒递到自己手里，像看鬼一样看了一眼自己和角门里面的院子，然后说道：“向宁你保重。”彷佛这里是地狱一样，里面随时会出来城管给他逮进去，随后扭头撒丫子就跑，想离这越远越好。向宁觉得奇怪，心说这院子里面有鬼吗。他提着食盒进去，把司马淯喊出来吃饭。向宁往案上摆好饭菜，把碗筷递给她，然后说道：“小姐您慢用。”说罢就拿着自己那份饭菜往外。“你和我一起吃吧。”向宁为之一喜，随后不好意思起来，坐在她对面，然后把自己的饭菜都放好，低着头就吃起来，自打到了这伙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眼下碗里有了根鸡腿，看来这主子的仆人也是高人一等的，特别是那么漂亮的主子。再看司马淯的标准的四个小碟，都是叫不出名字来的，好像有炙肉什么的，这些东西肯定是和李宝住一个院子里的那四个大厨做的。突然他觉得两个人这么坐着吃饭很是惬意，有些恋人在一起生活的感觉，不禁飘然起来。连鸡腿都忘了咬，就那么干放在嘴里，把骨头竖在外面。司马淯看到不禁一笑，说道：“愣什么呢。你这样我没法吃饭。”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大吃几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饭毕，向宁收拾碗碟，向她问道：“我能不能去原来地方把我的铺盖都拿过来，一会儿就行。”“有什么可拿的。”“有些我自己的东西，还是拿过来比较好。”“那好，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情。午饭前你回来就行，去吧。”
迈进这个院子，向宁心想从来没有在这个时辰在这驻足过，说不定能看到醒着的李宝呢。不过还是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好，他轻轻推开门，刚要拿东西，突然觉得有什么盯着他，往左一看胖子正侧躺在卧榻上，那两只眼睛明显盯着自己。李宝果然醒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冲他笑笑。胖子也把腮帮子上的肥肉往上提了下，算是回应。
“我要走了。”向宁说，“谢谢这几天。”本想说承蒙照顾的，不过心想除了让自己在这没睡好一天觉之外，他也没照顾什么。
李宝道：“那天大师傅跟我说往我这屋住个人，我说行啊，结果感觉跟没住一样，除了多了点东西，每天都看不见你的人影。今天总算见到了。他们白天都跟我说有个叫向宁的讲的怎么怎么好，喊我晚上去听，可我到时辰就困了，所以没有去。你好像是在凤姐那当差洗衣服吧。”
“恩。”“怎么突然要搬走呢。”“换地方了。”向宁想到吴三的飞奔，于是突然无头脑的问了一句：“府里有十一小姐这个人吗。”李宝听闻这几个字，一惊：“有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向宁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要去十一小姐那做事。”李宝随即长大了嘴巴，好久说不出来，他站起来，问道：“你要收拾吗，我来帮你。”向宁愣道，自己刚动手只见胖子就忙活起来，不管是向宁的东西还是不是他的都整在一起，然后急迫的等向宁收拾完。等都弄好之后，向宁后面已经是个大包袱，用绳子给绑好，他又问了一句：“十一小姐还活着吧。”胖子点点头。“那就好，看你们的表情我还以为我遇到的十一小姐是个鬼呢，可能最多是脾气不好吧，让你们都怕，我觉得她挺能照顾人的，起码对我不错。怎么会给你们留这种印象呢。”
仅仅一天工夫，洗衣房的众人看到自己就都变了样子。特别是那些久居府里的老妈子们，和自己一块来的那帮人看来也不知道都听了谁的话，看自己都怪怪的。看到熟悉的人影在那洗着衣服，“王小花。”王小花又不好意思不回答，只得为难道：“向宁。”随后又把头低下了。
心说这是怎么了，司马淯院子门上挂了“城管大队”的牌匾吗。随即听到一声喊，原来是胖姑娘在屋门口叫自己。心里一喜，赶忙紧走两步。坐在屋子里，他看着她的脸，有些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知道大家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大概是十一小姐脾气不好吧，让大家害怕。先不说这些，凤姐，对不起我走了，今后恐怕不能这么老给你讲故事了，给你做的那个板凳也没用上。”他自嘲道，“我怎么傻了呢，那个洗衣服可以坐的，保证你是所有人中最舒服的。以后还会常见面的，回来我给你做把椅子，那个更舒服，就是那种”说着他用手给胖姑娘描述椅子的样子，“就是那样。”说着竟然眉飞色舞起来。再瞧胖姑娘竟然默默滴下了几滴泪水。向宁奇怪，又不是不见面，竟然还哭了。“十一小姐出生就是笑着的，没有哭。”单凤平静的讲道，“她娘三天后就死掉了，所以府里的人都说是她克的，她娘是老爷外面带来的，听老人们说是大概是老爷打诸葛亮的时候从长安那边带来的，性子淘的很，都说是她不要脸自己勾上的老爷。具体就不清楚了。”
向宁推算了下，诸葛亮死在公元二三四年，差不多，估计是前几年司马懿搞的吧，老家伙还听能耐。
“你害怕吗。”“怕什么，出生就笑吗。”向宁说，心想老子又不是没看过大宅门，白景琦出生就笑，长大了还不是陈宝国。
“后来在五岁的时候，她偶然听到是养母害死她的母亲。原来那产后风是养母故意的，结果才五岁，就那么笑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毒药递给那个女人。”“然后呢。”“然后太傅大人就一手带大了她，在家里总能看到老头子屁股后面跟了个小不点姑娘，姑娘没上家塾，所有的东西都是太傅大人一手教的。”
“关键是她脾气很古怪，你知道吗。你已经是第六个了。”
“什么第六个？”“前面的几个仆人都死掉了，怎么死的都有，中毒，一剑穿心，然后发现了就被抬出去，她跟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然后就选新的，新的再死掉。所以大家都很害怕她，怕被选去就死掉。没想到这个人是你。”
“她要不出现我恐怕昨天就被司马伦淹死了。这事情你也知道吧。”“府里都传遍了，一个下人把九公子给打了，还差点把他淹死。”“对，是她救了我呢。”“也许吧，说不定这是缘分，也可能你就能摆脱宿命。”“每个仆人能活多长时间？”“最近换的频了，大概三个月吧。”“三个月吗，我活给你看。”他只是微微一笑。给这个时代的人破除封建迷信有点困难。胖姑娘这个鬼故事很拙劣，比她当贞子吓人拙劣多了。
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哪怕都是真的，我也相信我一定能活过来。”“为什么，前面的人都死了。”
“她长的不像。”他笑了一下，“好了，我走了，回来会看你的。”
回到自己的外屋，把东西全部安置好，包括那新发的视如珍宝的两身衣服和鞋子，然后就去干活，其实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收拾完之后，就闲的无所事事。然后到下午，本来是想睡午觉的，司马淯递给他一把锁：“把西厢房打开清理一下，我要读书。”听闻旨意，赶忙去开西厢房，进去一看满屋子好几书架的书，心说真是奢侈，书都是手抄的，竟然有那么多。不过管不了别的，把窗子都打开，然后就去扫尘土。都弄好了后，给书岸上放好一壶清水，自己都新洗了一遍。然后回到屋中，说道：“我都弄好了，您可以进去了。”司马淯在架子上随便挑了本，向宁看到封皮上两个字“春秋“。心说小姑娘真有意思还看这个。他垂立一旁，呆呆的，有些不情愿走。自己上辈子也是读书之人啊，看到这些书心想里面要是有些已经失散的孤本就好了，自己能饱饱眼福。于是问道：“小人能看看这些书吗？”“去吧。”
自己赶忙随便翻看一本，只见上面写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似续妣祖筑室百堵……”心说抄书的这个不会标点吗，这是《诗经》，四个字一句的，自己还能断句。不过自己看《诗经》有什么用，又看不懂。然后又翻一本，《国语》，“桓公自莒反于齐使鲍叔为宰辞曰臣君之庸臣也君加惠于臣使不冻馁则是君之赐也。”他试着断句，总感觉断这和断那都好，这才第一句话，然后觉得脑袋疼，一气之下索性合上不读了。自己原来喜欢一个人在图书馆里看书或是呆坐，感觉这跟图书馆差不多，很喜欢这的氛围，本想坐在她对面，可又怕自己坐不住打搅她，于是坐着倚在一个书架子上，然后就抽一本翻了两眼再合上，向宁觉得可能会突然发现一本带标点符号左起横排的书，所以百无聊赖的去找。找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西斜，发现小姑娘还在那看着那本《春秋》，想到自己趴在书堆里睡大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只得悻悻的呆在那，屋里的阳光没那么充足了，阳光由金色逐渐有点发红了，司马淯觉得有点暗，于是把书本放回去，然后站起身来准备走。向宁觉得不能让她小瞧，其实人家一直在读书，根本没注意他。于是说道：“这些书，没什么看的。”“恩。”“回来我给你写一本，把他们都震住。”“恩。”他看了她一眼，他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入耳，姑娘抬步就要走，心想可能是觉得自己是个仆人在这瞎吹胡话吧。然后他对她说道：“能听我说一句话吗。认真听一句。”
司马淯停下来：“说吧，一会儿还要吃饭呢。”向宁郑重其事的说道：“可能你以为我只是个下人，没什么能耐，但是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不轻易显露出来罢了。”他又怕这样说引起她的厌恶，赶忙念了自己刚才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一句话。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