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小姐不拘小节。安青却不敢放肆,站在一边将今晚发生的事说了。正说着时候,道童抬着子是之进来。
子仲霖三两步来到他面前,俯下身子细看。子是之脸色灰败,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看上去极为可怕。她摁摁子是之手臂,肌肉绵软,毫无力道,却关节僵硬如铁,像个死人。
她脸色严峻,指尖冒出一缕寒气,点在子是之眉心,立刻就见一块块寒冰覆盖在他身体上,不一会儿形成厚厚的冰棺。
安青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仙术!一瞬间能把人冰封,这本事比那道人还厉害。他想到之前府里人说的:小姐是修行天才。原以为只是修习武功的天才,现在才知道这天才已不是一个层次了。
“这是被人摄了魂了。”子仲霖回头问安青:“你说,那人用的是一张符?”
安青点头,又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
“那就是了。”有了眉目,子仲霖面色好了一些,继续回头啃她的苹果:“爹爹的魂被封在那张符纸里。只须找到那道人,夺了符纸,爹爹就能苏醒了。”
将果核放盘子里,子仲霖吩咐人把冰棺抬下去,又冲安青说:“你也下去休息吧。”
安青听了,不由大惊:“那昭管家?”
子仲霖打着哈欠:“不过是冰封符,也就比一般冰冻得结实,现在在盛夏,天一亮就要化了,不必担心。你且下去修行,明儿一早还得跟我回府呢。”
话说到这儿份上,安青知道子仲霖有自己打算,便告辞下去了。
寺中道士领他来到厢房,收拾妥当便退出去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天亮,想来也快了。天一亮,他还要跟着子家小姐回府,得抓紧时间眯一会儿,免得白天犯困。心里明白,却怎么也睡不着。安青只觉得,一场大机缘就在他眼前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听多了各种仙家传说,却从没真切地看到过。之前那道人的手段,算是头一次,已是不凡了。但他没多少奢望,别说处于敌对,就看他休将就木的脸,就让人退避三舍。
不成想,只过了几个时辰,就有更震撼的手段出现在他面前了。而这次施展手段的,不仅是自家人,还是赏心悦目的少女。
他心思便活泛起来:从女孩手中学到仙家法门。这不是没可能的。
他恍惚觉得自己忽高忽低,定睛看去,见是踩在一柄巨大的剑上。那剑正拖着他飞行在云雾之间。他此时穿的也不是家丁衣服,而是极为精美的法袍。
法袍不仅精美,还发着淡淡的白光。光将他浑身罩住,不仅挡住了狂风,还将他衬托得如同谪仙。
他低头看,地面在脚下不知多远的地方。地上的城市建筑像小儿的积木玩具。人则像蚂蚁。他抬头看向天边,见天尽头有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脚下绿草茵茵有牧童在放牛。山顶有万年不化的冰川。
突然那山迎风生长,不一会儿就顶天立地,遮天蔽日,眼瞅着就要朝他砸过来似的。
安青害怕,浑身禁不住的发颤,蹲着身子抱着头,不敢多看一眼,觉得下一刻就要泰山压顶被砸成碎片。
他心砰砰得跳,声音好响。整个身子都要被这声音震碎了。
他猛地惊醒过来,听见是有人敲门,才恍然,擦了把冷汗,简单披了件衣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小道童,见安青开门,行礼说:“施主,小姐让施主过去。”
安青应了,见天光大亮,问了时辰,知道已经接近辰时。他回屋简单洗漱了,穿衣出来。小沙弥领他直奔山门。
山门外,马车已经备好。小姐在车厢里没出来。一旁丫鬟见了安青,神色不喜:“快些驾车,小姐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安青不敢多说。待丫鬟也进了车厢,他跳上马车,扬手一鞭。马车奔临淄城而去。
此时刚开城门,一路上多的是进城的人。安青驾着马车速度飞快。行人远远地听见马铃响,马蹄声渐进,等回头看时马车已在眼前,再回过神来,马车已在他前面了。
安青御马的本事稀松平常,好在小红极为灵性,让他轻松不少。即便如此,他也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撞着人,平添些波折。即便如此,车厢里小姐扔不断地催促:“快些,快些。”
你现在急急慌慌了,昨儿怎么还这么淡定?安青心知有昭平给的令牌,深夜出入城门也并非难事。小姐必然也是知道的,却非得到第二天早上,急急慌慌的往回赶。
难以理解。
越走人越多。走到离城门不远地方,简直到水泄不通的地步了。安青小心驾驭马车,在人群中挪动。刚开始还能挪上几步,到后来简直寸步难行。
虽说临淄城是齐国都城吧,可这人也太多了吧。安青觉得非得步行不可。步行都比坐车快一些。
正艰难地挪着,突然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身处荒郊野外,哪还有什么人?更别说临淄城了。
“小姐,”安青回头冲车厢里说:“情况有些不妙。”
子仲霖听了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不由一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看天色,掐指一算,恍然点头,又放下车帘,半晌没有动静。
安青不知如何示好,开口想问,却在此时“铮”得一声脆响,像刀剑交击的声音,又像是撕破什么东西。撕破什么东西不知道,他只觉得耳朵快要被撕破了,针扎一样疼。他拼命捂上耳朵,才好一些。
突然他又听到像碗摔碎的声音,抬头一看,吃惊得张大嘴巴,恨不得塞进去一个拳头。他看到眼前的天空大地裂开了。
正当他担心天地裂开了,自己会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天地一下子成了碎片。碎片化作点点光华,缓缓消失,露出背后真实的世界来。
眼中山明景秀,耳中水声潺潺,安青觉得眼前景物有些熟悉,似有所觉回头一看,见身后是一座山,隐隐预约看到山间有一座寺,上挂着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是:清凉寺。
敢情马车一直在山脚下转悠。
“小姐,这是……”安青有些忐忑,再想到昨晚上那道人本事,更加害怕。
“一个普通幻阵,算不得厉害。”子仲霖下了马车,手中抱着古琴。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山林中走出一个道人。他身穿黑底红云纹道袍,手中拂尘,身背桃木剑,正是昨晚上遭遇的道人。
“小姐!就是他!昨晚上就是他伏击了老爷。”安青害怕得手脚无力,若非车厢里还有丫鬟,都想直接钻车厢里不出来了。
子仲霖点头表示知道:“修士不允许施法伤害普通人。道友你做错了。”
道人听了嗤笑:“那些名门大派定的规矩可管不了我。何况,”他手中多出一张符纸:“从来道理都是打出来的。什么对错,小孩才信呐。”
手一抖,符纸自燃,化作飞灰,散入虚空。几乎一刹那,平底掀起一阵黑风,一路走石飞沙,犁地扫穴,卷向子仲霖。
子仲霖轻蔑一笑:“雕虫小技。”她一手横抱古琴,一手弹琴。琴音叮咚,似清泉如流水。不知怎么的,那黑风就在琴音中渐渐崩散开来,消弭于无形了。
“有点本事。”道人拿出一张空白符纸,一口咬破指尖,在符纸上写写画画,而后他冲着地面一拍。那符纸消失得无影无踪。紧跟着,就见地面裂开,一只骷髅抱着自家脑袋,晃晃悠悠从地里爬了出来。
那骷髅看着狼狈,晃晃悠悠,动作却一点不慢,挥舞着大棒骨虎虎生风力道十足。
子仲霖嗤笑:“好好的镇尸符被你用的鬼气森森,也是本事。”嘴上轻蔑,手上却不慢,一段曲子弹奏出来。人听了心旷神怡,仿佛置身梦境。骷髅听了,似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一跤摔倒,散了一地。
“若你只有这点本事,”子仲霖笑说:“我劝你把摄魂符给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否则,免不了今儿要见血光,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听见身后一身惊叫,她回头一看,见一个体格健壮体型如牛的人,提着醋钵般大小的拳头,正要打向安青。
子仲霖吃了一惊,就要回援。
道人哪会让他得逞,背后桃木剑出窍,攻向她要害:“你在看哪儿?”
桃木剑是镇鬼除魔的法器,镇鬼除魔是一等一的利器,但对付其他还不如厨房一把菜刀。子仲霖却不敢硬接,脚下步子一错,让了开去。
这一让,便再没时间去救安青他们了。
子仲霖悲愤莫名,冲着道人直嚷:“你怎么能这样!无耻!”
安青死活他不关心。虽说半夜三更将爹爹送到她这儿来,她心存感激,但毕竟不熟,死了不过是觉得遗憾。可坠儿是自小玩到大,说是丫鬟,更是玩伴。她死了,她的心似也跟着碎了。
道人大笑,随手一张符贴在桃木剑上。立刻,桃木剑上罩上金色光芒。“今儿教你一个乖,有倒是兵不厌诈。”
说话间,道人抖擞身形,一套剑法施展开来,逼得她狼狈不堪,只靠身法躲避。
这不是长久之计,光躲避早晚有躲不过去的时候。正想着,余光瞥见一道金光,她狼狈躲过去。那金光打在身后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上。立刻,那树被拦腰斩断,哗啦啦倒下了。
金光停下,被握在道人手里,正是那原本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桃木剑。
“破甲符?!”金属性的破甲符从来只能用在金属性的材质上。金克木,他竟然把破甲符用在桃木剑上!
“不是。”道人挥舞着桃木剑:“只是金属性聚灵符而已。”说话间,他一招仙人指路,刺向子仲霖。
子仲霖在这儿狼狈。道人却也郁闷。他后悔没学些高明点的剑法,来来去去几招基础剑法结合修士手段平时无往不利,现在却有些捉襟见肘。若剑法再高明些,他早已将这小妞抓住了。
正当他郁闷时候,突然眼前一个人飞了过去。两人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这人浑身是血,一副分分钟失血休克的模样,一双手晶莹剔透能看见里面白森森的骨骼。偏偏他下一刻就爬起来,嗷嗷叫地朝对面大块头冲了过去。旁若无人。
正是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