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安青醒来,觉得精神头不错,大病初愈似的。莫非这酷刑还对身体有好处?他想想觉得不可能。那人不像能干出这种事来的。
精神头虽说不错,可身体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血气迟滞,脸色还有些难看,关节也有些僵硬。他来到院子里打拳,舒活舒活筋骨。
他打的是前几天在子府学的铁砂掌。铁砂掌重功力不重招式,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招,与人对打未免寒酸,可若是舒活筋骨倒也够了。
一通拳舞得虎虎风声,引得道童观看。他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禁不住得意,舞得更卖力了。道童却见他舞得是铁砂掌,烂大街的货色,便有些不屑,纷纷离去了。清凉寺虽说名声不显、修行不彰,可也不至于拿着一大路货来眼馋。
安青见刚开始还有许多人围观,后来围观的人纷纷散去,知道他们看不上自家拳法,不免自卑,脸臊得难受,心说我辛苦练得功夫,原来连个清凉寺的道童也看不起。情绪激荡下,不留神行岔了气,一阵猛烈的咳嗽,胸口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平息了气息,见周围人走了个干净,安青觉得浑身热乎乎得暖和,气血已活泛起来,便不愿意在这儿丢人现眼,回房歇息去了。
回屋躺在床上,他心中并不平静。死里逃生应该高兴,可却成了棋子,让人不由沮丧悲观。从来棋子的生死不在自己手中,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当做弃子?
远的不说,就是这次回去,怎么解释自己安然无恙地离开?是说自己聪敏灵巧,借机跑回来么?他们哪回信?而若是觉得我有嫌疑,我左右不过是半妖,为以防万一直接杀了,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生死危机就在眼前,安青却想不到一个适当的借口。本想着直接离开游历江湖,却想起自己已是身不由己,真是进退两难了。
正在此时,主持进屋来,身后跟着道童,看他脸色不错,便笑说:“施主气色看起来已经大好了。”
安青笑说:“这还多亏了主持。”
道童见安青反应平平,一点没有感激涕零的样子,不由为自家主持不值,插话说:“你这人也忒得没良心。师傅耗费功力为你遏制魂毒。要不这样,你哪能醒的这么快?气色还变得这么好。我告诉你,师父出去的时候都是扶着墙的。”
安青悚然动容,仔细观瞧,果然见主持的气色比之前差了很多。他原以为是是寺中事物繁多,又人老精力不济而累得,却没想到原来是自己的缘故。
安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被一种暖暖的东西包裹着,让他体会到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善意。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呢?真是让……我让……”他语气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主持摆手笑说:“我虽境界不过,好歹也是个修士。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我算定施主必然非久居人下之辈,定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当然要未雨绸缪,结个善缘了。”
话是这么说,安青知道这已经远远超过“结个善缘”的程度,简直是无私奉献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得暗暗记下,希望今后能有个答案。
主持见安青不说话,试探问:“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安青说:“但问无妨。”
主持说:“你看你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这话一说出口,猛然发觉这像赶人走似的:“贫道不是赶你。只是你什么时候回去,叫贫道一声,贫道跟你一块去趟子府。”
安青不知主持去子府干啥。但想象子仲霖能在清凉寺还愿修行,显然主持与子府的关系不浅。虽然好奇,倒也没有探究的心思,只是说:“明天一大早就回。”
主持听了点头笑说:“那我明天也跟施主同车回去。安青听得奇怪,不过也答应了。
转过头第二天,天刚放亮,安青洗漱完,收拾了行李,便来主持房里叫他。却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正等着他。
见安青来了便笑着招呼说“走吧”。上了马车,一路兜兜转转来到城里。见城里的气氛极为肃穆,街道上除了来往的行人,还有穿着号衣,手握着武器的兵丁。
来到子府,见大门紧闭,府门前没有什么行人,只在远处零星有些摆摊的。安青见了并不在意俺,就要上前敲门。主持连忙拦住他,指指路边摆摊的。
安青不明所以。主持也不多说,驾车离开。走的远了,他才说:“这子府肯定是出了大事了。否则大门前,不会有这么多暗探。”
暗探?安青听得一愣,没明白过来:“什么暗探?”
主持驾车离开,停在角落里,小心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透过那缝,正能看到那几个摊位。主持示意安青来看。等安青看了一会儿功夫,他问:“看出什么了么?”
安青皱眉想了想,忽而舒展开来:“是眼神!这些人的眼神和真正的商贩不一样!”
“不错!”主持满意点头:“暗探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的时刻盯着任务目标的动静。眼神飘忽游离。而暗探需要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提取出对任务有利的,因此眼神又比常人来得犹疑。”
主持又让他注意另一个人。这人正整理摊位上的菜,偶尔又从菜篓里拿出摊位上卖完的菜。“暗探不见得是高手,大多数不通修行,但他们动作果断,关节宽大,精通各种擒拿格斗和杀人术。”
安青仔细看了半晌,最后值得颓然摇头:“看不出来。”
主持却不意外,点头说:“实际上就是那眼神的差别,如果不是事先告诉你那是暗探,你也难看出来。这靠的是经验,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自然就能一眼看出来。”
马车听得有些长了,引起了暗探的注意。主持连忙放下车帘,驾马车离开。
安青今回大开眼界,心中不由一阵兴奋,久久不能平静。但等心情镇定一些,他又有些疑惑:他到底是谁?安青肯定他不仅是清凉寺的主持。一个德高望重,只关心晨钟暮鼓的主持,哪里会知道暗探的知识。
本想着发问,突然意识到个人有个人的秘密,若是轻率触及,让人难堪不说,甚至可能让人性命不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主持见他竟忍住没问,不由暗自点头。虽说若是他问了,自己定然会说,但事后难免失望。像现在这样,就极好。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今后行走江湖,至少不会被自己蠢死了。
驾马车一路来到角门,主持偷眼一瞧,没再说什么,只是神情凝重,一抖缰绳,打算去后门看看。
角门,顾名思义是在宅子的角落里。子府的角门冲着一条小巷子,平时少有人走。安青偷眼看了,见巷子中也还跟以前一样,不明白主持为什么离开。
安青发问。主持说:“在你眼中巷子平安无事。在我眼中这条巷比正门还要危险。这里布置了一座迷阵,一座杀阵,顶的上千军万马。”
杀阵?迷阵?
半晌,主持又强调说:“这是出自阵道修士的手笔。”
安青听得越来越迷惑:“阵道修士?什么阵道修士?”
“这是修行基础之一。天下修行之法万千,大约可分做器道、音道、魂道、医道、卜道、符道之类。当然这不过是大类,还有些诸如书道、画道什么的小类,修行的也远比前者少。”
安青听得有趣,问:“那主持修的是什么?”
主持笑说:“我修的该算是器道,不过与大多数的器道修士不同。”
“哦?”安青问:“有什么不同?”
“器道修士,每人在练气时候都要亲自锻炼一件本命器,这关系到今后修行。别人都是锻造外物,而后炼化做本命之物。我则是把身体当做本命器来炼。”
安青笑说:“这可算是炼体修士了。”
“你想差了,”主持纠正说:“炼体修士用真元锻炼经脉筋骨血肉。器道修士则是在身体中刻画法阵炼入材料,并不相同。况且,人力有时尽,以真元身体极为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的结局。因此除非是走投无路,否则极少有人会成为炼体修士。”
说话间,两人来到后门,见后门来来往往的人挑着扁担,里面是各种肉菜。即便如此也没少了盘查,府里有小厮模样时不时询问两句,偶尔还搜一下身。
两人一看到这一出,不由感到一阵犯难,突然看到进出府里的人,安青给主持说了。主持心想这是个好办法,便先找个地方栓了马车,又站在路口,逮到个挑肉菜担子的一把拦住,给了他几两碎银,换了身行头家伙。
两人实实在在成了挑菜进府的农夫,又小心翼翼地应付盘查,这才终于混进府里。眼见着离着门口检查的远了,两人刚要松口气,突然眼前走来一男一女两人。
这两人特恭敬说:“老爷请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