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子仲霖从清凉寺返回家中已经是晌午时候了。
昭平闻听小姐回来了,连忙穿戴好了前去迎接。等见到时候,子仲霖正要往老爷房里去。昭平连忙行礼,问此行结果如何。子仲霖一一说了。
昭平听闻摄魂符到手不由大喜,又听说安青留给了道人又不由一阵唏嘘:“可惜了五十万金。”
子仲霖笑说:“五十万金,能买回爹爹的命,也倒值得。”
说话间来到子是之房门外,还没进门,只站在门口,就感觉到丝丝冰凉。明明是盛夏,站在门前却让人觉得是深秋时节,忍不住要紧紧身上的衣服,更别说屋里了。
子仲霖推门进去,昭平紧跟其后。门一开,冰雪扑面而来。昭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定睛再看,见房梁、墙壁、地面桌椅板凳上积着厚厚的冰雪。
他目瞪口呆,忍不住拾起来打量,见它绵密暄软,与积雪无异,却冰寒刺骨,远比寻常冰雪更甚。若非他是练武之人,气血旺盛,寻常人进来过不一会儿功夫就要冻死。
屋中间地面上,放着一个冰棺。冰棺有一人多长,半人多高,四面雕刻着花纹,又在棺顶上镶着一枚珠子。花纹纹路精美,以那珠子为中心辐射开去。
棺中躺着一人,面色红润宛如生人,正是子是之。
昭平记得刚把老爷救回来的时候,老爷面色青白,比死人好不到哪去,如今再看面色,心想定然是小姐的功劳。
他这几天腿脚不方便,一直在将养,却不知道小姐有这一番布置。更让他惊奇的是,小姐的仙法竟然能改变天时,在三伏天里生造出数九寒天的气象来。
他想到小姐曾被异人梦中授法,平常无意中漏出的一鳞半爪就已让人觉得不凡了。如今全力施为竟有如此神迹,他啧啧称奇,心里不由自豪,又隐隐得胆战心惊。
“不过是一阵法而已,就如同一字长蛇阵之类,算不得什么。”子仲霖见他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开口解释。一边走到冰棺跟前,收了珠子。
珠子刚一离开冰棺,就听见“咔嚓咔嚓”一阵响动,便见一道裂纹从头到尾将冰棺分成两半。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哗啦一声响,冰棺碎成了一地渣子,露出里面的老爷来。
见老爷就要摔倒,昭平下意识要走到跟前想扶住他。子仲霖连忙拦住了他,顺手把将要倒在地上的爹爹扶住。昭平刚要问因由,却见满屋子的冰雪以可见的速度融化。随着冰雪融化,子是之的脸色渐渐灰败,肌肉渐渐松弛,身材渐渐消瘦,有要化作皮包骨头的架势。
这是?!昭平大惊,生怕老爷出了什么意外。老爷是家里的定海神针。要是他没了,即便有修仙的小姐,这个家也得败了。
正想着,却见小姐小心将老爷放在地上,手指一点豪光点在老爷周身几大穴。随着一阵点指,老爷的情况终于控制住了,虽说没有好转,好在也没有恶化。
子仲霖不敢耽搁,伸手从怀中摸出摄魂符来,一巴掌贴在他额头上。顺着这一巴掌,子仲霖手中一团真元送了出去。
恍惚地,就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被那团真元从摄魂符中打出来,又送进子是之的脑袋里。心中有了这感觉,子仲霖知道成了,这才放松下来,小心将爹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吩咐下人们好好照料,昭平和子仲霖出门来。
屋里起先冰天雪地,后来即便冰雪化了也极为凉爽。现在猛一出来,昭平竟觉得有些热。小姐竟然能颠倒节气,在酷暑天气里创造出一片冰天雪地来,又将老爷冰封以锁住生机。每想起来都难以置信。
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压抑的痛哼,昭平一看,见子仲霖脸色惨白,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昭平大惊,便要伸手去扶。正在此时,子仲霖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整个人摔在昭平怀里。
昭平大惊,怀中的小姐软得像泥,又像水中捞出来的似的。这分明是脱力的迹象。
昭平小心让她靠墙坐下,又招呼丫鬟帮忙将她架进房里,收拾洗漱。一切弄完,他额头已是一层细汗,心中却难镇定。如今老爷管不了事,小姐又倒下了,若是府外有什么事情,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他一时六神无主,强自镇定精神,吩咐众家丁丫鬟保守秘密,又说:“若是你等把府上事情在外面乱说,活活打死!”
众人噤若寒蝉,跪倒一片,连称不敢。
昭平很是满意,但他深知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语气放缓又说:“这次府上到了关键的时候,你们要严守本分,等事情过了我定然禀明老爷,论功行赏。”
众人不禁一阵欢呼。
昭平看了,见士气可用,便让众人散去。这时有门子禀报说,门外有三人,自称是望远、振威、景泰三家镖局的。昭平这才想起来,之前有过要请三家镖局来府中一叙,来确定雇谁家镖局做护卫的。
那是三天之前。那时候老爷主持大局。小姐还在清凉寺。几个时辰之后,他要赴穆太监的约,并且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伏击,从此昏迷不醒,直到现在。
虽只过去了几天,却又感觉过去了好久。现在老爷小姐都昏迷着,府上没有个主家主持,总不能让他个管家前去接待。这可是犯忌讳的事儿。
这样想着,他便跟门子交代:“就说老爷去朝里了,等改天着。”而后又吩咐人到账上支取些银子。不一会儿功夫,银子送来,总共三锭,一锭有二十两的样子。
昭平将银子给了门子,又吩咐说:“这三锭银子,你给那三人每人一锭,算是府上对于爽约的赔偿。”
门子听了收了银子下去了。过不多久,他回来复命说三人起先老大不乐意,收了银子后才一阵感恩戴德地走了。昭平听了不以为意,招呼门子下去了。
见再没什么事,昭平返回屋里,打算看看老爷小姐怎么样了。在他背后,一处花丛却有一家丁正时不时地看着他。见他回到屋里,脸上泛起淡淡喜意,忙放下手中活计,一边捂着肚子,露出痛苦万分的样子来。
周围有人看见了,忙问怎么了。
他说昨晚吃坏了肚子,得去茅厕一趟。说着便朝厕所方向走。拐入一个拐角,正是视线死角,他纵身一跃翻墙过去,已是在府外一条小巷了。
捂着胸口,平息了气息,一边瞅瞅左右没人,他便顺小路离开了。
且说昭平进屋来,见子仲霖虽昏迷不醒,脸色却渐渐好了,吩咐丫鬟小心照看,又来到老爷房中,正见老爷闭着眼睛眼珠子乱动。他忍不住大喜,想着老爷定然是好了,说不定下一刻就醒来了。
他连忙赶走一旁照料的下人,亲自照料。
没多大功夫,便听见子是之倒抽一口凉气,而后缓缓吐出:“好一场大梦啊。”
昭平连忙凑过去,口称老爷。虽然老爷还很虚弱的样子,他却也不由放下心。没有老爷小姐,昭平本事再大也无济于事。若让他再在老爷小姐中选,他会选老爷。小姐虽有仙缘,修行日深,可毕竟女流,有的地方颇不方便,更难参与到朝中大事。
老爷醒来,就再好不过了。
“昭平啊,”子是之有些迷糊:“我这是怎么了?”
昭平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多亏了小姐,老爷才能再活过来。”
子是之沉默半晌,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这几天真是苦了霖儿了。”他觉得身子发沉精神不济,可也知道有些事得赶快安排出去:“给吏部尚书李大人去个信,就说邀他过府一叙。”
昭平应是。见子是之再没什么吩咐,昭平给掖了掖被角,小心退下了。正小心关房门,猛听得有人禀报说:“花园里有个家丁失踪了。”
正是节骨眼上,却出了这种事,昭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叫来花园的管事问明情况,心中已是了然,这定然是探子了。
“欺我府中无人么?”他请来后花园的食客,说明原委。食客们纷纷表示,找到家丁找到幕后黑手再简单不过,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昭平大喜,封了封银子摆在桌子上,言称只要能抓住背叛的家丁,弄清幕后之人,桌子上的银子见者有份。
银子摞在桌子上老高。上等雪花银,反射的光芒极为清冷美丽,映照得人心里燥热。食客们纷纷嗷嗷大叫,一副甘为主家效死的样子。
一个时辰后,有食客一身鲜血得爬回来,说了句“张府”,便再也没了生息。前去探查的食客,全军覆没。而眼前这人之所以能回来,也并非他本领有多么高强,或者自己有多么幸运,而是故意。
幕后之人故意将他放了来。这是对自己的自信,料定府上就是知道张府也难以对其产生威胁。但更是挑衅。
昭平先是愤怒,心说这人真不知天高地厚。忽而又觉得可笑,要知子是之贵为当朝首辅,武力兴许不是最高的,势力却是最大的,既然知道了“张府”之名,难道还查不出“张府”之实么?而一旦查出,定是雷霆扫穴。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砸门。门子刚一开门,李撰就冲进来,要求见子是之。
昭平见他似有急事,便引他进屋。唤醒子是之,言称李大人有要事商议。子是之见李撰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忙问什么事。
“有人参我。”李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