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环境实在清雅,竹舍藏在松柏的掩映中,与天地浑然一体。
竹舍不大,门敞开着,门内垂了道帘子,屋里头的情形在帘内若隐若现。
子朔在距竹舍几步时停下步子,示意九儿注意屋内。
九儿从帘子望进去,似乎看到有人影微动,且不止一人,正想看得再分明些,抬眼间,却见屋外另一边有人缓缓走近。
他似乎早已等在一旁,此时前来迎接。九儿仔细瞧了瞧。发现那身影有些熟悉,正是方才竹林外与她费了半天口舌的那一位。这小哥神出鬼没,方才明明未进林子,如今竟又出现在此时此地。
小哥走近,看着子朔,眼光温和,“公子竟真的到了这里,在下佩服。“
说完,话锋一转,”只是有客人已经先到了,两位请稍等片刻吧。“
华四公子不知何时又变出了他的折扇,折扇轻摇,似有似乎的笑意挂在唇边,看不出情绪。
九儿看向屋内,歪头神思。
天高气爽,秋风和婉,树叶轻飘飘地落,上头的天空里偶尔飞过几只南迁的雁,透过垂帘,屋内的情形大致明了,有两人相对而坐,另有一人站于一侧,打量时,有对话声传来,惊动了屋外的一片宁和。
他们无意偷听,只是周围太过清幽,使得每一点声响都格外清晰。
两道声音,一个是年迈的沙哑,一个是少年特有的磁性低沉,棋局似乎进行到关键时刻,两人话不多,但可以听出来,年老的那一位,心情似乎很愉悦。
“好,很好,后生可畏啊,”孟老畅然道,“太子风采,竟更胜始祖。”
始祖是明夏的开国皇帝,陛下的爹,太子的爷爷。当年就是他力克各国,一统天下,也是他在南境设下诸多藩国,令后人们很是头疼。
“前辈有心让了。”另一道声音响起,低沉的嗓音轻描淡写,虽是谦辞,九儿却听出语气里的倨傲,那大概就是皇家人身上特有的威严。
里边其乐融融,外面的九儿捏一把冷汗,心想这孟老头可千万别老来糊涂,真将烽火令送了人,白瞎了婆婆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
她近日时运颇为不顺,往好了想的多是空想,往坏里想的偏偏应验。
那边,屋内再度传来孟老爽朗的笑声,之后,便再无棋子落下的声响,看来,胜负已分。
孟老此时朝屋外唤道,“云彦。”
唤作云彦的正是眼前书生模样的小哥,他应了一声,看了看一旁的子朔与九儿,随后抬起脚步向屋内走去。
九儿心里一紧,几乎能够预想到接下来的场景,无非就是她与子朔连孟老的面都见不到,而孟老漫不经心地对云彦说,你将我藏在炕里的烽火令拿来送给小太子吧。
九儿看向子朔,他正看向屋内,意味不明,只是少有的微微皱了眉。
她知道孟老也是个性子执拗的,决定一旦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她是做了思索的,思索的决定,便是在当下,紧跟着云彦小哥的脚步,迈向屋内。
如果命运不是个顽劣的孩童,而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一定会在那一刻,拉住少女莽撞的衣角,告诉她,洛九,不要去,那是再也回不了头的万丈深渊。
可命运偏偏就如此贪玩,明夏四十八年秋,九儿初见传闻中的太子爷,于孤雁镇北的一处竹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