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早晨，清亮的阳光照入屋内，一个男人的灰色皮鞋清晰且有节奏地行走在白色地板上，地板的另一头，长长的沙发上，梦马蠕动着身子，一件灰蓝色被单不甚齐全的盖着他的下半身，他困倦似又甜蜜地睁开眼，看向声音所来的位置。一个穿着灰色西裤白色衬衫的高大男子，正对着门背后壁橱内一面镜子整理他的领口，他扭过头来，冲他眨了一下眼，似有深意笑了笑。他想了起来，这是前晚洒吧才结识的朋友，他意识到自己不只上半身裸，毯子裹住的下半部分也是，他羞赧地笑了笑，“我醉得很历害？”
“还行。”那个男人，少熊无所谓地朗笑出来，他要出门的样子。他转过身来，挺了挺胸，一手指着厨房方向，“冰箱里有吃的，”继而指着他脑边另一个沙发的位置，“我最最干净的一套衣服，专门给你这个洁癖准备的。”
梦马扭头看过去，一件浅色条纹衬衫，一件灰色裤子，还有一件白色内裤叠放在沙发上，最上边是他的手机，他顺着少熊的手指方向又往下看了看，是一双皮鞋，一双袜子摁在其中一个鞋洞里，看似所有都是新的。
“可能你穿会大一些。”少熊笑着把梦马从头到脚打量了下。梦马拉上了被单，整个人缩到了里头，只留下两个眼睛回视少熊。少熊鄙夷地歪起了嘴巴，梦马回避着少熊的锋芒，装作还不愿醒的样子，含糊地问，“一个跳舞的穿成这样？”
少熊笑了笑，侧过身打开背后一个橱柜，从里头拿出一个大包搭在了肩膀上，“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渔山巷，一百八十八号，蚁人茶吧。”梦马机械地回答，好像在背诵他的名片，接着又皱了皱眼，好像还没适应早上的光线，“你来不来？”
好像是邀请喔，少熊看着对面想了想，“下午六点？”
梦马点点头，少熊转身拉开户门，梦马抓着被单坐起，“你电话还没告诉我。”
少熊回过头来，挤了挤眼睛，“你自己找。”跟着跨了出去，门被关起。
一会，梦马就听到了电梯下行的声音。他拿过手机，翻开了通迅录，不知何时，通迅录最末一个位置已经被一个强悍的男子头像给霸占了，头像的背景是房间的一角，有点眼熟。他翻过身来，追寻着前一个晚上的记忆，隐约还记得趴伏在一个宽厚的脊背上跨跃在高楼大厦之间，现在仍就惊异这感觉竟然这么真实，那到底该不该怀疑它的真实性？最后一个记忆片段是他从少熊手里夺过了酒，再后，他怎么也想不起。他只能根据自己的秉性去推测，肯定是，他非常固执地仔细漱完口洗完澡后才肯睡觉。但他的睡眠好像还不太够，还有点疲乏，他一头又扎进沙发里。
距东城最有名一座建筑东海王城不远，有一栋九层高四方大楼，每层面积很大，内部有个大庭院，外围还有很大的广场，有多个入口。这里是一座教育培训中心，少熊任职的舞踏学院就在这儿。
培训中心由政府建设，然后以相对廉价的租金租赁给各培训机构。学院院长及艺术总监，他们口中做沈老大沈学冰，为艺术学子们拉来了末来好几年的房租赞助，学员只负责自己的生活费，不用交学费。学院有自己的舞蹈团体，时常巡演在遮摩罗各地，有潜力有才华的学子能很快地就走上最真实的舞台。
进入门厅，前台阿姨扫看了少熊一眼，“院长在等你。”少熊点头，拐进走道，和另两人示意了一下，直接来到阮长办公室前。
门开着，少熊敲了一下门，看向内里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他就是沈院长，他几乎要发作，但是，他敏锐察觉了对面少熊身上的某些不同，装束以外的东西，他特地又审度了一下，也许是少熊脸上不那么显而易见的快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及时制止了发怒的冲动，心中想，“难得呀，就叫他多乐一会。”然后点点头，示意少熊进来。
“解释一下。”院长克制地说，他也在期待少熊可以给出一个可以被原谅的理由，可以推测，他平时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少熊耽误了一天的工作，诒误了两项工作内容，作为舞蹈团的编舞，他应该参与新作品的讨论会，作为学院的教员，他应该参加新一批学员的筛选。沈院长，少熊曾经的舞踏导师，一直希望他能专事舞踏，但当舞踏与人民的生命发生冲突，他自己也不会犹豫的。最后，沈院长带着一点哂笑，“怎么说？作为一个兼职教员，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又恢复了严厉的神色，看着走到近前的少熊。
少熊也在等这一刻，他在沈院长桌前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背包，拿出一块屛板，迅速开启，查找出他要的文件，播动。
钢琴声轻逸地溢出，院长立即意识到这是少熊建议的伴奏乐。少熊将屏板一直推到院长的面前。这是一支沈院长从未听过的乐曲，几听了几个小节，他就给吸引了，完全没有去看播放器里的内容，完全忘了对少熊的批评还待继续。
几分钟后，乐曲终了，而院长却意犹未尽。他看着少熊，颜色温和起来，“你至少找到一支好曲子嘛。”继而又点点头问，“这曲子叫什么？词我也想听听？”
“新作，作曲家即兴的，还没词，也没有名字。”少熊仍旧小心审度着院长欣赏的程度。
院长欣然点评，“意韵悠长，又情绪饱满，只有调，没有词，给我们再创作留有很多余地。”说着已兴奋起来，“就这么长？”
“有十分钟，我选了其中一段。”
院长眼放光茫，“那可以大作一篇文章了，有时是一个故事，又或是一个曲子，都能激起我们的灵感。”他手指着屏板意欲再听一遍。
第二遍，院长这才注意到了音乐以外的部分，少熊不只是获得了一曲难得的伴奏，而且已藉由软件粗编了一套舞踏，同样的背景音乐下，几个小人拙劣但颇有神韵地动作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