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门后,她缓缓的摸黑在房间中的桌子上,用火石擦起火花,点了桌上的煤油灯。煤油灯亮起来的时候,照亮了原本漆黑的房子。房子外面看起来不大,但在里面却有三间。一间是她的睡觉的内屋,另一间是厨房,再就是她现在所在的厅房里。
她从小就和村里的一位老婆婆生活在一起,婆婆在村里不是很富有,但房里却一切都齐全。婆婆在三年前病逝了,她就一个人住在了这房里。婆婆在时,都是平日里帮村子里做些缝缝补补的活,换取些米和菜来,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是过得去。
婆婆过世后,也没有人拿针线的活来,她的女红并不好,虽有村里的人接济,但她自己有手有脚,也并不是就此闲下来。反而是随着村子里的女子一起上山摘果,或者在村子里的不远处的鱼塘抓鱼。
说起村子里的鱼塘,以前也并不是有许多的鱼,只是后来村里发过一次大水,离村子好几十里路的那个湖泊的鱼跑了一些来。后来有些人在那个湖泊里捉到的鱼是在太小或者吃不完,就到鱼塘里养起来,不管谁养的鱼多,谁能够抓到鱼,就算是他的了。
抓鱼不是用手,而是用叉子,小雨虽是没有多大力气,但村里的张大伯教的叉鱼功夫,她是为数不多的学的时间少却又叉的好的人。婆婆虽然是生病死的,但也是在春夏之交之际,很难说她的死与这蛇瘴无关。
小雨这三年来每当这个时候,因为村里的人手不够,总会去村长那里帮忙。这些天来,远比以前的情况都要严重,所以她总是要忙到很晚,起码要三更后才能回来睡觉。
她正要准备烧些吃的端去给村长时,突然从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小雨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来?她惊疑不定的走到门口,对着木门的门缝看向外边,问道:“谁啊?谁在外边?”外边一时没有回答,小雨越发紧张起来,不敢去开门。过了半响,门外响起虚弱的声音来:“小雨,是我,快开门。”
小雨听清那是赵勤的声音时,眉间微皱了一下,此人在往日的生活中,她是称他为赵大哥的,平时会帮着自己做些打柴的活,两人也很是聊得来。但半夜三更的找上门来,她就未必待见,如果不是看在他虚弱的声音上,小雨是不想要开门了。
门开了之后,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闯进了门来,小雨不敢把门关上,就站在门口看向屋内的他,疑惑的道:“赵大哥,你怎么了?”那人穿着衬布短衣,挡在了煤油灯前。小雨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小雨…”
小雨越发觉得不对劲,她看向门外的左侧,那是赵勤的家所在,那里还亮着灯。赵勤突然间倾身抱着小雨,小雨一时被惊呆住了,还未有反应,只听赵勤哑着声道:“小雨,求你,就让我抱一会你…”此刻已是明白过来的她满脸通红,挣扎着要推开赵勤,有些害怕的道:“赵大哥,你不要这样…”
赵勤的力气似乎有些不济,小雨的力气虽说不是很小,但比起平日的他来是远远不及,但赵勤却是被她推的向后退了几步。小雨因为害怕跑出了门外,和他隔了很远的距离,但又觉得很是奇怪,赵勤今天有些不对劲。
她隔着门问道:“赵大哥,你究竟怎么了?”赵勤在墙边站定,他的额上有着亮亮的汗水,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他垂着眼睛,不敢再看向小雨,只是低低的道:“小雨,对不起。”
小雨看到他似乎是生病了,低眉略一思索,抬头问向他道:“你生病了?“赵勤苦笑的摇着头道:“没事,我今天有些不正常了。”
小雨有些明白过来,村里的蛇瘴其实不是一种简单的病,就像是瘟疫这般,虽然不会是人与人之间的传染开来,但严重了也会是死人的,村人因这蛇瘴发烧发热的死了十五个人。赵勤的叔叔虽是平日里身体健壮,但前些天却是因为中了这蛇瘴去逝了。
小雨想着赵勤应该也是中了蛇瘴了,他的这份害怕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安慰他道:“别过于担心了,赵大叔虽然是因这病去了,但是是他硬挺着不说,你如果好好吃药,应该会好的。”赵勤毕竟也不是个软弱的人,听着小雨这般说话,却是大笑了起来,一方面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如今却为着这事忧虑,倒见得贪生怕死了,另一方面欣喜于小雨的安慰,他缓缓走到门口,再次和小雨道了歉。
这下子,小雨更想起了明日村长要起早上山的事,有些急起来,不等着赵勤离开就跑去了厨房烧东西。赵勤正站在她的门口,隐约的看到自己家有个妇人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正向这边过来,他上了前去,喊了声娘。那妇人高高胖胖,一看到赵勤,就不禁上前挽了他的手,有些哽咽的道:“你这孩子这么晚了跑哪儿去?”
赵勤手里握紧母亲的胳膊,瞥了眼小雨开着的房门,微笑着道:“娘,儿子还是好好的,你别担心,我们这就回去吧。”赵母回身看到了小雨家开着的门,她也知道儿子的心事,但现在他是生了这急人的病,她也没多大心思替儿子找媳妇,只想等着病好了再说,也就没再对儿子说上几句别的话,拉了他往家里走。
小雨把晾着的昨天一大早洗好的鱼,从木盆里清洗了一遍,在锅里放了一小些菜油,生起了火。油开始慢慢烫起来,小雨往锅里放下那鱼,煎了一下鱼,再又从瓷罐的盛水缸中,舀了一大勺的水来,盖上木制的锅盖,自己坐到灶台后烧火,约莫水沸滚了一会儿,加了一些调料后,她拿了一旁的铁勺往锅里盛了汤在瓷壶里,在壶里倒上一些迷药的碎末后,放进一个有些陈旧但洗得干净的食篮里。做好这些事,小雨的脸色有些泛红,不知道是灶台边的火烘的,还是在起锅之时的水蒸的。
她抱上石篮,关了屋门,有些忐忑的往村长家里走去。路上的她,不时有过退缩,现下这番时候,村长比起以往来,更加是村里的重要人物,明早还要为村里的人看病。她这样子迷晕了他,会不会耽误明天村人的看病呢?
会不会村长在喝了鱼汤之后,就沉沉的倒在地上呢?万一他要是有个摔着什么的又该如何是好?只是小雨想到山上危机重重,村长如果真去了,万一被毒蛇咬了,村里更该是乱作一团了。就让自己这无关紧要的人去好了,思来想去,心里下了这个决定。小雨一旦说服了自己,脚下便不再迟疑。
村长的屋里的灯还是亮着,小雨轻轻敲了敲门:“村长。”刚停下敲门的手,门里无半点声响,只是隐约有村长吹竹竿子,拉大灶台的火的声音,门外仍是可以听到屋内的柴火的哔剥声,小雨以为村长没有听到,正要再敲门时,门开了,村长看到是她,有些不解的道:“小雨怎么还没睡?”小雨笑了一笑,有些忐忑的递上手中的食篮道:“村长,我熬了一些鱼汤,给。”
村长借着屋门隐约的被煤油灯照到的光亮,无法看清小雨手中的东西,只是依稀的轮廓,他摇了摇手,推辞着道:“你还是自己吃吧,补补身子,这些日子来你也跟着受累了。”
本来小雨也会一定坚持己见的要村长收下,但她有些心虚,一时转移了话题,说道:“我根本没做什么,村长您才是辛苦…”说到此,心里想起了来此的目的,想法子要让村长接受自己的鱼汤,她笑着撒娇道:“村长,我家里也还有着一些,您就别推辞了,再推辞,汤都凉了。”
村长看着她,无奈何的接过小雨手中的食篮:“小雨,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苍老的声音里有着一股叹息之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笑道:“你这孩子,唉…”他的这番叹息,要小雨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小雨听后,觉得村长以为是自己舍不得他上山,而连夜送来鱼汤。
村长误会就误会了吧,她笑笑道:“村长,可别再熬夜了,明早你还要上山呢。”帮村长取出篮子里的瓷壶,递在村长手中。她碰到他布满皱纹和茧子的干瘦的手,心里萌发出萧瑟之意。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吹起她的一些鬓发,顽皮的挡住了她的脸,但她却一时没有感觉到,村长已经喝完了鱼汤,她才反应过来,把鬓发拉拢到耳际。小雨从村长手中接过空碗,放进食篮里。他刚一转身,小雨忙跑到他跟前拦着道:“村长,今晚就先不要煮药了。”
村长略微一顿,笑道:“一会儿就要好了。”小雨急急的察看着他的神色,但村长的黝黑布满皱纹的脸,却让她看不出异样来。小雨抢先在灶台后面坐着,说道:“你老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会儿交给我,明儿还要上山呢。”
村长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我就先去睡会儿了。”看着村长走到他自己的里屋,小雨的惴惴不安的心才有所缓和,她还不想因为下迷药的事让年老的村长摔倒了,摔跤对一个老人来说可是异常危险的事情。
小雨烧了一会儿,看到大锅盖上方蒸腾的水汽更加弥漫时,她费力的吹着镂空了的竹竿,用风让火势更加凶猛。整个屋内的药味更加浓厚,因为水汽而温度骤升,完全没有夏夜里的微凉,小雨的额头上也渗出密密的汗珠。
里屋传来村长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伴随着灶台上锅里的药沸腾时的咕噜咕噜声。
小雨站了一会儿,看到锅里的药液直往外冒,心里吓了一跳。再这样下去,估计锅里的药就会没了一半不止,往日里她捣药的时候,也没见到过药这般咕咕往外冒啊。觉得是火势太大了,她忙把锅底的柴火,用还未燃着的其他的柴掏了一些出来,让那些被掏出来的燃着的柴,进了盛柴灰的坑内。扒了柴灰盖上这些柴,那熄灭了的柴火冒出的烟呛的她直流眼泪。
小雨忙跳了出来,急急的抹着眼泪,因为手上沾了灰,再和上她的泪,她的脸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了花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