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不答,门却是开了,妇人对上男人俊逸的眉眼牵起嘴角,笑了,男人也笑,眼睛依旧清亮,眼角却现出清晰的纹路,脸上是这许多年染上的油光。她有多久不曾细细看他,只因不敢,不敢看他手上新增的茧和伤,不敢握住那一双在风霜中粗糙了的手,他原该傲然智计,决胜千里,或至少声色犬马,笑看世事。可如今,却只是乡野里粗俗的屠夫,如何心甘……
男人一见妇人眼中的泪意,立刻就慌了手脚,抬了袖子努力的想要为她擦干,他几时曾见过这坚韧的妇人流过半滴泪水,却不知是受了怎样的委屈,如今的他却是半分都提不上力,这市井中文弱的屠夫该如何说一句,别怕,有我……
“哪日崇阳王再来,你随他去吧。”妇人轻声说,扯着嘴角,看着面前焦急的男人笑。
男人顿住,抬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妇人,很想问一句,这样的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却是没有勇气问出口,当年是妇人逆了家族的意思,一意孤行的嫁给了他,而他却没能给她荣华富贵平步青云。
妇人没看出男人眼中过分复杂的东西,只是看见他不清不楚的衣领,叹一口气伸出手,细细的为他理着:“怎的总是这般理不清楚。”
“总有夫人帮着理的。”男人说完眼角也泛出了泪意,这些年妇人跟着他,风吹雨打,粗茶淡饭,怎样的苦都尝过,唯独不识富贵滋味,不知闲适无忧……
“嗯,以后总还是要帮你,不然这样如何能出门见人。”妇人抚着起了折子的衣领,想着那一年初见,他握一把折扇,于众人之中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如浓墨重彩的一笔丹青,随风晕染她的整个世界。
“若哪一日,崇阳王再来,你便随他走吧。”夫人收了眼泪,看着男人,严重是藏不住的柔情和爱恋。
“……”男人不答,前路的凶险,从当年老崇阳王的事便可知一二,当年遇见老王爷之时不曾有牵绊,便是九死一生也不过一人,而如今,他不能置她于危险之中。
“我知道你忧心我与柔儿,我也想与你长相厮守,想跟你作对平淡夫妻,只是,你志不在此,如此让你淹没在市井,你定然是不高兴的,我盼着你开心些。”夫人走近一步,也不在意还在门口,抱上男人的腰,轻轻将头放上他的肩膀。
“只要与你一起,我便是开心的,你在哪里,我的志向便是哪里。”男人抬手轻抚妇人的发,轻声说。
“可是,看着你满身才学却如此埋没于市井,我做不到,做不到。”夫人说着,眼泪再次留了出来,低落在男人肩膀上,晕湿了粗布的衣服。
“可置你和柔儿于危地之中,我又如何做得到?!”男人推开妇人,扶着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若是硝烟四起,你又如何保他们母女平安?”人为到声先至,欧阳慕华打着扇子,缓步而来,微风带动他的发,也带动他的思绪。本以为会是自己为她收了这军师,却不曾想,是她自己出力最多。
男人看向欧阳慕华,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诧,还有因那句话而起的苦涩,若是硝烟四起,他如何保她们母女,如何保护?总是无力,所以不敢于治世之时居于庙堂,怕站错了阵营累了她们,不敢于乱世之中流于市井,怕硝烟毁了家毁了她们,他能做什么?除了最初轻薄的承诺和无能的相守,他什么都做不了。
“王爷。”扶着妇人站好,男人呐呐的低唤一声,待要同妇人行礼,却被欧阳慕华阻止了。
妇人在听见那一声低唤之时,抬头打量这传说中的崇阳王,心中一声叹息,果然是个风流王爷,一双桃花眼怕是招了多少姑娘的魂儿。听闻这王爷也确是个花心的主儿,只可惜了那么灵透的王妃,她还是喜欢那王妃。
“我后日启程去通州,若温先生不弃可携家眷同往。”欧阳慕华说的像是邀约郊游一般的随性。
“蒙王爷赏识,温书愿随王爷前往。”温书恭敬的一礼,只在方才的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却最终决定重蹈赴险,至少还有机会博一个平安。
“如此,那后日卯时六刻在城门下,慕华静候先生。”说完也不多呆,径直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