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的大雪山,已经分不清是飞扬起舞的积雪,还是联袂飘落的新雪,白茫茫一片,四季如冬。这个千里无人烟的地方倒成了避世独居者乐园,这里没有是非恩怨,这里没有尔虞我诈,这里没有江湖纷争,这里有千山我独行的畅快,这里有同舟共相济的真诚,这里有天地任逍遥的自由。少年孙虎就生活在这里。
“势利使人争。”这是父亲孙凭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孙凭年纪四十左右,身材高大英挺,帅气的脸庞眉开眼笑时显得几份醇厚可爱,除了几缕经历风霜的白发。
天地间浑然一色,令人豪迈顿生,最欣喜要数白狐、白兔等白色装点的动物了,它们也是跟天地融为一色,恐怕只有跑动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一支利箭破空而去,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噗”地一声射中一只落荒而逃的白兔,绽放出生命的颜色。
“我射中啦,我射中啦!”少年孙虎兴奋地蹦跳起来。孙虎继承了父亲帅气的优秀基因,即使大城市里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也没有长得如此秀气,浓眉大眼又从秀气中脱颖而出,初窥出将来长成时的英气,天真烂漫的少年像这细腻嫩滑的白雪般清澈纯明,无忧无虑的快乐从健康的肤色中衬托出来,微胖的脸蛋令人忍不住要捏一把。
“不错,能够在射中奔跑中的兔子,眼力越来越好,箭术越来越长进了,能够追上兔子轻功也长进了。”孙凭一把提起孙虎射中的兔子,拍拍孙虎的小肩头,“加上我射的野鹿,这两天又能吃好的啦。”
“太好了,有肉吃喽,不过父亲,我想将来养兔子,它们太可爱了。”孙虎紧紧抱住兔子,陶醉地抚摸着柔滑的毛皮。
父亲抚摸着他慈祥地说:“好好,我看你也差不多能追上了,只要再努力把就能活捉兔子了。今年我们猎获了一只漂亮的雪狐,让你妈给你做件雪狐披风。”
“哦,有新衣服穿喽。”终年雪纷纷的贫瘠荒凉之地,做一件衣服是数年才有的事,这还要有赖于机缘,就地取材和意外获得。
父亲背扛了野鹿和雪狐,孙虎抱着野兔,两人对望一眼,满足地离开了雪山山脚,向猎户聚居的家中走去。
很快,终年冰封大雪山环绕的盆地中一个充满绿意的村庄出现在眼前,世外桃源一般,不时传来自由飞翔的欢歌声,炊烟笔直而去,很有独特的艺术感。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像从清晨苏醒过来,缓缓回复了生机和活力,千年冰封中的盎然生机,身处其中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愉悦。
“回来啦,今天收获颇丰嘛。”隔壁的叔叔吴员放下工作,转头看见孙凭,乐呵呵地说。
“晚上来家里吃鹿肉。”孙凭拍拍背上的鹿。
“好啊。”吴员也不客气,他是随父亲一起搬来的朋友,“我酿的酒正好可以喝了。”
“好,好,哈哈。”父亲听说有酒,也很高兴。
雪山上的人有肉有酒已然是极大的满足。
“今天又打了不少东西啊。”母亲温暖的声音传出来,开门来迎接他们,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母亲一身素净,不施粉黛,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如异常珍贵的千年雪莲难得一见。
“母亲,今天我打到一只兔子。”小孙虎蹦跶地扑到母亲怀里,肆意地享受那份亲昵温暖。
“真的啊,你也会打猎了。”母亲捧着他的脸端详,惊喜地放光。
“嗯,你看,兔子。”得意的孙虎用胖乎乎的小手提着兔子耳朵。
“这孩子不但射箭厉害了,而且轻功也好了很多,再练练确实能徒手抓兔子了。”孙凭欣慰地说,“当年我射落巨大金雕时他都吓傻了,搏杀雪豹时他都吓哭了,如今再过几年他也能搏杀雪豹了。”
“咦,搏杀雪豹这么危险的事,孙虎,咱们不做,噢?”母亲总是怕儿子受到任何伤害,像已经受伤了一般。
“那怎么对得起孙虎的名字?”慈母多败儿,孙凭怕妻子的过度影响导致孙虎的懦弱无能。
“那咱们叫孙兔。”母亲也开玩笑,会心地抚摸孩子。
“不行,我就叫孙虎。”小孩子不满意地撇撇小嘴。
“哈哈哈,你看,我儿子是继承了我的本事,是勇士的料。”孙凭对他的豪气满意。
“别臭美啦。”母亲嘴上损他,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眼中是对英雄的崇拜,四目相对,温情脉脉。这冰封的大雪山暖意融融。
“我跟你说,在中原的时候我还曾经力搏黑熊,黑熊比人还高大,遇到它很难逃掉,你得曲线跑,因为他只会直线,还是个瞎子,我们叫熊瞎子。你跑不过时,就打它的鼻子,那是它比较脆弱的地方。当然跟它比力气搏斗,那才是勇士,我当年就是跟它比力气……”孙凭说起英雄史开始忘乎所以。
“你就吹牛吧。”母亲笑着摆摆手,爱意温存在小房子里流动。
“你还别不信,吴员可以做证。”孙凭指着吴员,在外人面前更是希望被吹捧。两人几乎忘记了还有外人在。吴员是孙凭的好兄弟,跟他一起到大雪山隐居。
“嗯,嫂子你还别不信,当年我也在场。”收拾东西的吴员笑嘻嘻地说。
“你看,我没说谎吧。”孙凭果然很得意。
“父亲,终有一天,我也要力搏黑熊给你看。”孙虎听后充满豪气地挺胸。
“哈哈,雪山是没有黑熊的,其它地方才有。”孙凭对他的志气很满意,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噢,其它地方?父亲,我们为什么从中原搬到雪山来?”提到其它地方,对孙虎这个从未走出雪山的人很是好奇。
“因为中原坏人太多,在这里没人害咱们。”孙凭的话令小孩子一脸茫然。
……
一家人欢乐地进了屋,在这个地方小小的收获都会令他们快乐半天,聊的时候却经常说到中原的事。
这里只有几个邻居,都是一起迁居到此的父亲朋友。相对的,雪山的珍禽异兽却不少,随父亲在雪山追逐雪兔、野鹿,猎杀雪狐,甚至搏杀雪豹,射杀金雕,他的童年和少年就是追逐着它们过来的,充满着欢声笑语,这成了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晚上,孙凭和吴员正大块吃肉,大块喝酒。
“兄弟,咱们当年也算意气风发了吧?”孙凭碰了下酒杯,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好像要穿透墙壁眺望过去的快乐日子。
“那是,当年也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吴员有点醉意,也想起得意往事似的摇头晃脑。
“要不是小人出卖,咱们会到这里来吗?”得意之余,孙凭似乎还有余恨,得意总是有失意如影随形,恍如为了凸显那份短短的得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里也是别有洞天,自由自在。”吴员也是在安慰自己,话说得颇有些文采。
“是啊,我也是很满足,一家人在这都很满足,只是……”孙凭若有所思。
“只是什么?”
“孩子大了,得教他读书识字,让他一直呆在这里岂不是毁了他?”当时是被迫来到大雪山,如今孩子大了,忘不了中原孩子长大要读书的习惯。
“一晃十多年了,孙虎出生,现在都这么大了,这确实是个问题,大哥,要不先让我教他?”吴员果然还是有点墨水。
“你虽然颇有文化,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什么都没有,教不长。”当初隐居大雪山恐怕也没想孩子长大后的事。
“唉,我们也远离世人十多年了,为了孩子,或许我们也该回去了。”吴员若有所想。
“家乡已经没有亲人,这回去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孙凭的话中夹杂着郁闷和愤恨。
“可以去孩子外婆家啊,嫂子家人不都还在吗?”吴员提醒他。
“嗯,或许吧。”孙凭总给人英雄气短的感觉。
这么外面雪地传来密密的“沙沙”声,如今是猎户的孙凭他们听得真切。
不久,外面频频的脚步声停下来,“笃笃笃”敲门声随之而来。这敲门声甚紧,仿佛命运来催促。屋里没人起身去搭理。
“你不惹是非,是非总惹你。”孙凭不高兴地皱眉,他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这荒凉的地方,讨厌陌生人来打扰。
“笃笃笃笃”敲门声更急了,该来的躲不了,可不管你愿不愿意见他。
吴员看了下孙凭不耐烦的脸色,转身去开门。
门开处,一阵雪飘进了,纷纷落落地飘洒在门后的地上,随着这些不速之客夺门而入,冷风刺的小孙虎一个寒战。
“你们是谁,什么事?”吴员不像愠怒不理人的孙凭,倒还比较客气。
“不好意思打扰,我们要进雪山深处,问了下住在这里的人,他们说,这里的孙凭经常出入雪山深处,能麻烦他给我们带个路吗?”队伍中第二位闪出个文气的人,说话很客气,倒消除了孙凭他们几分戒心。
“客人要去深山里干嘛?”孙凭坐在椅上冷冷地问。
队伍中走出个彪形大汉,对孙凭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管我们干嘛?肯带路这些钱就给你。”
说完,他“啪”地一声,将一大袋钱扔到桌上,怒目圆睁。
“我们是山中猎户,不需要什么钱。”孙凭连看都没看,冷淡地说。
“你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再说吧。”汉子分明对乡下的清高有些鄙视,莽夫是无法理解境界的高远。
队伍中又出来个小个子,灵巧地将钱袋打开。
里面不仅有不少五铢钱,还有几两金子,熠熠生辉,这在中原普通人家也能过很多年了,中原出来的孙凭、吴员知道价值。
“虽然是不少钱,但是我们生活在这里的猎户真不需要那么多钱。”孙凭皱了皱眉,还是一味地生硬,没将这些钱放在眼里,或许当年也是有钱人。
见孙凭敬酒不吃吃罚酒,彪形汉子想要发怒。
“哎,等等。”那个文气的人,伸手拦住汉子,“这位大哥,我们从中原不远千里来的,不想白白幸苦来一趟,只是想请你给我们做个向导,带个路,没什么为难你的,也不是做什么坏事,你就帮个忙吧?”
吴员走到孙凭身边,在耳边轻声说:“大哥,你忘了,孙虎回中原读书需要钱。”
吴员这一说,让孙凭心动了,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即使孙凭当年很有钱,如今却不名一文,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事常有。
“嗯,抱歉啊,我们这里很少来生人,我大哥有点不习惯,冒昧地问一下,诸位想进雪山深处做什么?”吴员抱拳。
“没什么事,我们是游历各地的旅行家,就是稍微有些钱想去各地走走看看,顺便探索下神秘的地方,放心吧,我们不做坏事,再说雪山这里也不可能做什么坏事,对吧?”他言外之意,雪山能做什么坏事。
“但是,这几天,雪山不太稳定,恐怕有雪崩之类的事情发生。”孙虎有些犹豫地说。
汉子要发飙,又被书生拦住。
“但是,我们千里而来,实在不方便多耽搁,我看大哥必然熟悉地位,带我们走安全的路,我们很放心你啊,就请帮个忙吧。”
说完,书生又拿出一大袋钱,放桌上,态度很诚恳。
孙凭站了起来,他动摇了,他知道这已经不少钱了,带人进雪山深处虽然危险,但是也承受不了这么多钱。
“大哥,刚说完带孙虎回去读书,就碰到这事,恐怕是天注定的,你就答应了吧。”吴员开始劝他,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那好吧,我兄弟都这么说了,我就陪你们走一趟。”孙凭终于下定决心,“但是这钱太多了,我们只要一袋就足够了。”
孙凭将另一袋钱硬塞还书生。
“孩子他娘,我去去就回。”孙凭说走就走,捧着孙虎娇嫩的脸说“孙虎,你要好好保护娘哦。”
母亲欲言又止,放下了想要阻拦他的手。
“嗯,知道啦。”孙虎像大人般说话。
“你们要好好的,我马上回来啊。”孙凭回过头来,微笑挥手,与吴员一起给这些人带路去了。
几个时辰后,没有他们回来的消息,天都快亮了,母子焦急地等待,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