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女子说要同自己“说两句话”,白珞宁终于松了口气。她这一放松,便觉得身上无边难受,衣衫湿嗒嗒全粘在身上,像生了一层湿皮,又像有无数只手在摸。那女子似也看出她颇不自在,却也没说什么,把门带上后当先引路下了楼,坐在客堂南首角落里,那地方颇是刁钻,一般人注意不到,女子这才开口:“姑娘到底是何居心?”
“居心,”白珞宁听得把眉一皱,“此话何解?”
“我知这世上有一种易容之术,能变化他人的脸——姑娘又是为何要假扮我?”
“我根本也不识得你,假扮你做什么!”白珞宁听得心里很不舒服,“我天生就长这个样子,我追着你来也是想问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失散的姐妹,咱们生得这样一模一样,实在怪异!”
女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瞧她脸上这表情实在不像做伪,只觉得这人实在会作戏,便假意叹气道:“不瞒姑娘你说,我确是有一个双胞的妹妹,十年前走散了,至今不曾找见!”
“果真?”白珞宁听得双眼发亮,“你那位妹妹可有什么特志么?”
“哪里有什么特志,”她动了动身子,更凑近白珞宁一些,“她那时候那样小,说不得,已经……”
“姑娘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也或许,她被好心人……”白珞宁这一句开解的话未曾说完,便觉得的喉头一凉,那种尖锐的触感,分明是刀子贴肤。女子冷笑着把一只小刀子送在她颈上:“还不老实交待,你假扮我,到底是何目地?”
“这真是误会,我并没有易容!”她百口莫辩,恨不得咬舌自尽,直把脸送过去给对方,“你瞧你瞧,我这是货真价实的脸,并没有骗你!”
女子也有些狐疑,伸手在她脸上一阵摸,末了拽了两拽,实在没有破绽,却还不死心道:“大约又有什么高人,制出了难找出破绽的易容面具也未可知!”
“哟哎,”白珞宁恨不能赌咒发誓,“你也不想想,有那种高人,会指使我这种武功三脚猫的人来?姑娘你忒多心了,我真没有坏心!”
她讲的也有几分道理,女子便有些动摇,她趁势又道:“有人可以证明的,我的的确确生的这般模样!”
“谁?”女子手里的小刀子又送上些,直扎得她肌肤生痛。可恨她自己大意了,让对方逼到这个地步,只得可怜兮兮道:“那个人原本同我在一起的,可是因为看到了姑娘,我一急就追上来了,倒不知他此时在何处,可是你随我回去,自然就能见着他了!”
女子哼哼冷笑,一脸不善之色:“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我有这样傻么,你到底为什么跟踪我?”
“姑娘,这世上也不尽是坏人呀,我实实的只是好奇!”她被刀子刮得颈上生痛,眼泪险些要掉下来,“咱们生得这样像,说不得我便是你那失散的妹妹呢!”
“说的什么鬼话,”女子呸地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实告诉你,我跟本就没有什么双胞的妹妹,那不过是哄你的!”
白珞宁被她气得要吐血,咬一咬牙道:“姑娘若是不信我,那便动手吧,然我受这不白之冤,就算是做了鬼,也要找姑娘算算清楚!”
女子把眼睛瞪得极圆,像是猫,很鸭霸地道:“来,有本事尽管来,我怕你啊!”
白珞宁被女子这话说得有些发傻,实在想不到她这样泼辣,先前在屋外面听她与小童的对话,那种语调,是极尽温柔地,谁成想,她说变脸就变脸呢。
她不说话,女子就急了,把脚踩着她脚狠碾了碾,痛得她像被待宰的猪狗一样的叫唤:“你怎么这样狠毒?”
“这叫什么狠毒,狠毒的还没使出来呢!”女子说时伸手掐住白珞宁的脖子,她指甲似乎许久不曾修剪过,也或是故意留了这样长,直扎进肉里体,使人钻心的疼,“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白珞宁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索性光棍道:“没甚好说的,你要杀便杀!”
“你以为我不敢?”女子眉毛挑得高高地,把刀子往下压,那样一脸狞狰相,白珞宁一壁忍着疼一壁胡思乱想——自己定然不会同她一样,做出此等难看的嘴脸,这样看来,她们根本是一点儿也不像。她真正欲哭无泪,恨自己莽撞,然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只有刀尖入肉的刺痛,丝丝入扣,使她只有抽冷气的份,再没那心力去想东想西。
却是听门口突传来一个男声“掌柜的,可见过一个姑娘么,有这么高,这么胖,身上大约都被雨淋湿透了!”她心里一喜,这声音原本再平常不过,可此时入耳,真正如饮仙霖,她伸了伸脖子,拼了命地朝那柜台方向喊:“吴公子,我在这里,你快来,我在这里!”
女子万想不到白珞宁会喊这一嗓子,忙要捂她的嘴,却为时已晚,一只手电光似地斜刺里伸过来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把头摔过去,便看到笑意盈盈的一张男子的脸,分外韶秀,生了那样一双眼睛,浮光掠影,蠢蠢欲动,亮得有似妖魔。不是别人,正是与白珞宁走散了的吴竹。
“你,你休要多管嫌事,”女子咬牙切齿地,却是手腕上传来的痛楚,使她语气里带了一分怯意,“这是我与舍妹的家事!”她故意露出白珞宁的脸,好让对方瞧清楚她两人长得是多么相像。
“家事我自然不好管的,怕只怕非是家事!”他轻轻一翻腕子,手优美得舞出一片白花,扑向女子握刀的手。女子便是惊得一叫,手里的小刀子已落进吴竹手里,吴竹把刀子斜在她脸上,“这位被你挟迫的姑娘与在下却是旧识,我并不曾听她说过还有个姐姐呀!”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知自己倒了八辈子霉的碰上一个高手,凭她这点儿本事,哪里是对方的对手,却还嘴硬道:“这可见我这妹妹与你也并不深交,不然能不告诉你么!”
白珞宁这时候正软在椅子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她这话,气得跳起来指着她鼻子骂她无耻:“我是你哪门子的妹妹,你刚才不是讲那是骗我的鬼话么,你不是要杀我么!”她说着把衣领拉开,指着颈上深深的一排青紫指甲印给吴竹看,“你瞧你瞧,这女人多么狠毒!”
任吴竹再是脸皮厚,也不由得脸红,猛咳了咳道:“白姑娘,还是快系好了衣裳吧,天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