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当家的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据绿如碧说,她出去办一点小事,不日及回。吴小丘的意思,当然是欲请绿如碧帮忙,想他与萧姒水已这般“熟透”,交待帮众一些事,他们总不会驳他面子。绿如碧扭捏半天方才难为情地笑道:“小丘兄弟,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这帮中的人,我是根本调不动的,姒水怕我在她不在的时候胡来,特为吩咐的几个执事,不许他们听我的胡言乱语!”他口气里虽然满是抱怨,表情上却全是甜蜜,看得吴小丘与白珞宁咂唇不已,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结果他们在巨鲲帮里一待七日,愣是没见着萧大当家的影子,只得绕着这一亩三分地大的前后院子绕进绕出。虽然后院亭榭楼阁精雕细镂,更有那一等的一个花园子供他们赏玩,然若是每日里大半日的时光全耗在这上面,早晚三省,怕是个最心静的出家人也要发疯。白珞宁第一个受不了,原本就是因为在山上被卫鸣回拘得整日哎生叹气,谁成想才出了贞静坊,又进了功德阁,两样的景况却是一样的烦闷。她提出上庙里随喜随喜,也顺带求支签,问问过去未来事。又忆起才进城那会儿吴竹为自己买的那只錾银铜簪,不由感叹,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拉住吴小丘的胳膊道:“你说吴竹这人多神奇,那日那卖头饰的老板怎么那样怕他!”
吴小丘非常不屑地撇了下嘴巴:“这么简单的手法你都看不出来?”
“什么手法?”
“他使了暗劲儿,在那铜钱上印了手印,你要是那不会武功的老板,你也早吓跑了!”
“怪道呢!”白珞宁吐吐舌头,“那****问他,他还不肯告诉,一味神神秘秘,原来就是如此简单!”
“只是你笨罢了,眼睛长了不会用——”吴小丘很没口德地,剔起一边眉毛,“倒也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反正凭你的本事,花十年工夫怕也印不了个手印在那钱上!”
白珞宁被他损得没脾气,也不好跟他犟,只把心里刚生起的一小撮气闷硬压下去,摆出一张笑逐颜开的脸来,好声好气道:“若是你不喜欢去庙里,咱们便上街去走走,听说这里很多好吃好玩的!”
吴小丘身子一僵,伸手拦她,冷硬道:“咱们是出来办正事的,哪有心思玩儿!”他顿了顿,万分艰难地又坠了句,“出去万一与吴竹他们碰见倒不好了!”口气有几分心虚。
“这有什么不好,”白珞宁全没听出他话里的异常,管自道,“就算碰着了,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不告而别,咱们本来也是萍水相逢,不告而别也是人之常情!”
她还要说些说服之词,奈何吴小丘早变了脸,脸拉得比马脸还长,恨声道:“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就是想去见见那个吴竹!”
“你,你,你胡说什么!”她气得跺脚,恨他把自己想成朝三暮四的女子,脸不由地红起来,强辩道,“我为什么想见吴公子,你别胡乱说话,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你怎能平白污人清白!”
吴小丘看她果然急了,倒不好再惹她不愤,反而一改刚才的冷硬,哄她道:“你既然在这里呆得腻味,那咱们便去庙里随喜,我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瞧你急得这样,倒好像心虚似的!”
白珞宁也果然有些心虚,也非是对那吴竹存了什么男女心思,只是觉得他那个人有些怪异——怎么说呢,怪异得有些熟悉。然而她把自己平生所认识的人想了一遍——她这平生自然也不过两个月的时光——却是毫无头绪。
见吴小丘好不容易松了口,她也不敢怠慢,撒欢地一抓他手道:“我就知道,小丘弟弟人最好了!”
吴小丘跟着紧叹一口气:“人善被人欺!”
按白珞宁的意思,当然是想安步当车,慢慢走过去,她打的主意是好的,一间小庙的风光怎么能驱尽她这被闷了七日的苦恼,要沿途里热热闹闹地饱看一回,心里方才满足。吴小丘却是不愿意这样大露其面,虽则他们皆是江湖儿女,当然不讲究这些,然而万一与吴竹他们在街上碰见,又是一场啰嗦,反而不美,所以他提议乘车。白珞宁瞧瞧他“坚强不屈”的脸,便也不敢再倔,全依了他。
巨鲲帮里都是粗人,只一个绿如碧是个雅而又雅的,还常被这些粗人瞧不起,那间后院的园子与楼榭,皆是自绿如碧来了后才规划出来起造的,帮里人虽是不懂什么风花雪月,那美景的妙处,多少还能体味出几分,倒也看着有些眼热。他们也闹过,说是绿如碧拿了帮众们辛苦赚来的钱糟蹋,造出这些“不正经”的东西,绿如碧全不放在心上,只是笑笑不语。几个执事先前还能把这事拦下来,后来闹得实在不像话,传进萧姒水的耳朵,她是个火脾气,当即把这些叫嚣的人一通好打,末了拿鞭子戳着他们脑门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后院园子皆是绿大侠自己掏的腰包建造的,与巨鲲帮的帑库没有半分关心,一群见财眼开的狗东西!”
绿如碧在这里已是这般特立独行,他虽是重华衣美食,却也不好再弄顶轿子出来坐。所以观整个巨鲲帮,既没箱车,也没轿子,吴小丘他们要坐车或是乘轿,皆要自己出去雇。
新城虽说不上多繁华,远没有到物阜民丰的程度,可喜的却是民众多过得富足,不愁吃喝,每天活得热热闹闹,连乞丐也极少见。他们要雇车子也是极简单,出了巨鲲帮所在的崇仁巷,左近便有一间车行。
吴小丘携白珞宁进了车行,那掌柜迎面过来,点头哈腰,见是一对极秀丽的小青年,认准了二人是新婚夫妇,讨好笑道:“二位要雇车,赶是新郎要陪了新娘子回门,咱这里一辆大红绸二乘箱车,正好给二位用!”
两人哪里听得这个话,脸立时便双双红透,只是碍着这掌柜年纪大,不好与他作难,白珞宁只瞪他道:“掌柜别乱说话,咱们是姐弟!”
“哟哟哟,瞧我,真是老眼昏花啦,竟没看出来二位是姐弟,”他笑得很没诚意地,“那也正好用咱这红绸车,您二位喜喜欢欢地出去,又乘着这样一辆喜气的车,说不得便遇红鸾星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