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如碧这人的身份极耐人寻味,他是这届“巨鲲帮”大当家的面首,且从不引以为耻,倒过得自在洒脱得很。其实论起武功,他比“巨鲲帮”大当家萧姒水高了不止一筹,论及长相,他也算得翩翩佳公子,萧姒水虽然还能称得上是美人,却也还没有美到天愤人怨的地步;论及家势钱财,绿家更是首屈一指的江湖大世家,不仅仅是富可敌国,更是一呼万应的主儿,奈何绿如碧就给萧姒水做了面首,且做得任劳任怨,从一而终,何也?
江湖上对这则传闻有很多个版本,吴小丘只拣了最符合真实情况的一则讲给白珞宁听。
原来绿如碧当年初出茅庐,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家里虽有美婢无数,他却偏偏不喜欢这种逆来顺受的调调,偏爱巾帼红颜。那一年他抱着为民除害的心思,更是因为艺高人胆大,无所顾忌,要去把一个盗贼窝给挑了。然他到了贼窝却见着一群大老爷们围攻一个长相清秀身段娇小的姑娘。他原想拔剑帮忙,不想那姑娘目光射来,冷冷的一泓秋水,直刺得他心里一荡,却听她道:“你莫多事,这些家伙我自能对付,此处被我包场了!”她一壁说着,一壁把剑武得更加生猛,在群贼的刀光剑影里十进十出,杀的那群大汉丢盔解甲,哭爹喊娘,不过转眼之间,已放倒了十几人。
绿如碧直看得双眼放光,此事后便死追着这姑娘不放,千方百计打听出了她乃是“巨鲲帮”萧帮主的掌上明珠,讳名姒水者,便动了心思,欲要他爹去巨鲲帮求亲。
然萧姒水却不买他的帐,他求了五次亲,她就拒绝了五次。他末了急了,问她为何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更是掐脖子跺脚地一通表白,说他对她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这世上怕再不会有另一个男人像他这般爱重她。
萧姒水把脸一拉道:“我小的时候曾发了一个大宏愿,非皇氏贵族不嫁,更可况我早心有所属,劝你再别在我身上费心思!”
绿如碧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然而却还不肯就此死心,百般纠缠。更是暗地里偷偷打探萧姒水那心里所属之人,算计着到时候一刀把对方做掉,或者来个更狠的,干脆给对方去势,待他成了太监,看还如何与自己争。
偏偏萧姒水口风极紧,任你用尽手段,我只岿然不动。他无计可奈何,脾气都被她磨平了,哭丧着脸道:“姒水,我自认风度翩翩,就算不及潘安之貌,与子都也可比肩了,到底哪里比不上你心里那个人——不如这样,你带我去见见他,若果然他样样比我强,我便自动退出,再不敢来聒噪你!”
萧姒水听他说得有理,奈何这事轻易不能办到,只低头沉思半晌道:“那人身份高贵,非是你我这些出身草莽之人可见得的,你若定要见他一见,我带你去也未为不可,然到时你必要乖乖听我话,不许多事,否则这事便莫再提!”
绿如碧谢之不尽,却又犯疑道:“照你这样说,他终究不能与你结这姻缘,你们岂不是……”他原本想说“你们岂不是有缘无份,倒不如随了我”然而萧姒水一计眼风杀过来,他便生生把这话吞回肚里,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过了半月,萧姒水见绿如碧果然恬静了许多,不再那般张扬,便说要带着他去见见她那心上人。他们直待到夜阑人静方才动身出发,为了行事方便,萧姒水便主张换上了夜行衣,这不像是深夜访友,倒像是要去打家劫舍。绿如碧虽然心里很不以为然,到底不好得罪萧姒水,也不说什么,一切尽听她安排。
他们穿街过巷,饶是绿如碧这大半年已把这新城诳了个大半,不说熟透,也不至迷路,这时候却也被绕得晕头转向。他伸手欲抓萧姒水肩膀,意思要问问她具体地方,奈何萧姒水早有防备,只把肩往横里一侧,堪堪躲过他的手,横眉怒目道:“别动手动脚,教人看到好没意思!”
末了他们上了一处金碧辉煌的画舫,这画舫却并不在河里,只是在一座极宽广的庄院内湖中,虽这湖也是一团活水,倒底太过逼仄,看着着实怪异。
舫上光是婢女便有五十人之多,个个美貌如花,更是穿得绿绕红围,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其中一个紫衣婢女似是识得萧姒水,过来对她福了福,说了一番客套之词,然后三传四申,终于得了个觐见的机会。萧姒水当仁不让,表情极为激动,跟着那婢女进去了,只留绿如碧在一间外舱里等。
他急得真有似热锅上的蚂蚁,不得静得下来,只绕着舱室转圈子,好不容易又见那紫衣婢女回转,终于有了盼头,急迎上去道:“姐姐是不是带我过去的!”
那婢女看他这番样子,忍不住掩唇一笑道:“公子急什么,咱们主子与萧姑娘还有一场旧好叙,公子却还要耐心等等,我瞧你此时无聊,便给你送些酒食,也好消磨时光。”
她说着一拍手,便有个绿衣小婢提着一只紫漆八宝鸡翅木攒盒入了舱室,盒中四个小菜一壶酒,香气四溢,勾人食欲。小婢把里面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把酒倒好,一时间酒香飘散,幽幽地混着抹似有若无的青梅之香,真个沁人心脾。紫衣婢女肃客道:“这乃是京里最有名的冷梅夜香,还请公子慢慢享用。”
她说完转身欲走,绿如碧哪容她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授授不亲之类的狗屁礼法,只把她的手一拉道:“这位姐姐,在下实在焦急,哪里有这等胃口,不如你此时便带我过去见了你家主人吧!”
紫衣婢女脸一红,甩开他的手,假意气道:“你哪里是要急着见咱们家主子,怕是放心不下那位萧姑娘吧?”
他被人家道破心事,却也不恼,脸不红心不跳,只厚脸皮再拉婢女衣袖道:“好姐姐,你这便带我去吧,到时我自跟你主人分说,绝不让他怪罪于你!”
婢女被他缠得不行,脱不得身,突听得一阵长笑,自灯光里走出一个人来,长眉英目,一身绽蓝长衫,腰系鸾绦,脚踏金履,好一副富贵美貌。
绿如碧却是呆了,傻傻对那人喊一声道:“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