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珞宁以前还不知道自己爱看这种热闹,当然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现在也无从追究起了,反正一听到院子里传上来这一阵你骂我我骂你的难听喝骂声,她就觉得特来劲儿,催身后的娘姨道:“你快点快点,我急着呢!”
这娘姨也有些不明所以,看她急得这样,还以为她急着要入厕,迭声应着道:“哎,要不小姐先去方便,我再给你束发!”
“哪个要方便,”她气得脸都红了,又不好讲自己是想下去看热闹地,只得拍桌子叫,“你现在让我很不方便!”
这娘姨被她吓得不轻,手跟着打颤,就不由拽疼了她头皮。这让她心里格外上火,扭身伸手把娘姨一推,她虽则武功平平,到底是练家子,娘姨却是不曾练过武的普通人,哪里受得了她这用尽全力的一推,就听“咚”的一声,破布袋似地裁在了地上,疼得半天起不来,只趴在那里哼哼。她却还不消气,对她吼道:“滚,滚,老子不用你了,我自己弄!”
隔壁吴小丘早被这屋里的动静惊了,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白珞宁一见了他,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声不敢吱了,更加上她这时候披头散发,忒不像个样子,吴小丘的脸色堪比阴天。
“你这是做什么?”他口气阴沉沉地,“你再要这样,咱们也不好再相处下去……”
“别,别,”白珞宁最怕他说这个话,她现在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自然离不开他,更何况以后找凤于归也要靠他,她下气地把娘姨拉起来陪不是,“哎,刚才你拽得我头皮实在疼,我一急就,就爱出乱子,你别往心上去!”
她都这样说了,娘姨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还后怕,在吴小丘转身离开后,也不管先前白珞宁吩咐的什么清爽什么漂亮了,随意给她结了个桃心髻,便讨钱要走。
白珞宁本来想让她去问吴小丘讨钱,又怕惹得吴小丘不快意,只得悻悻掏出二十个铜钱丢给她。娘姨接过钱不由皱眉,平时做这伺候人的活计,怎么说也要五十个钱的,可是因为怕说出这话来又要挨白珞宁的揍,她只好自认倒霉了。也不说一声谢,匆匆出门而去,像身后有鬼追着似的。
院子里吵声沸天,又加进了好些人你哟我喝,白珞宁急不可耐地要出去看热闹,然而门一拉,便看到吴小丘无喜无怒的一张脸,不待她说话,他便把水盆塞给她道:“给,赶紧洗脸,洗好了便去吃饭!”
他转身刚要走,白珞宁突叫住他问:“院子里怎么回事?”
他把眉一皱:“谁晓得,总之不关咱们事,吃完饭咱们自赶咱们的路!”
“又要赶路?”她摆出一张苦瓜脸,“不能在这里多住上两天么?”
“你若是想死的话,那就悉听尊便吧!”他跟她说了这一段话,就像是吃了五百斤盐似的,嘴里眼里鼻子里身体里都是苦的,简直苦不堪言,摇摇头顾自走了,留她傻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半天。
她看到他这番样子自然不敢再造次,安安分分地洗好了脸随他下楼,却还不安分地东张西望。吴小丘自然明白她这个意思,所以特意挑了个离窗子极远的位置坐了,看她闷闷的表情,心里就觉得好笑,可是脸上一点不摆出来,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跑堂的殷勤过来问他们要吃些什么,他也不问她,顾自点了几个小菜两碗米粥。
然而他们不愿惹事,偏偏有事要惹上身来。自后院突闯了个红衣服的小丫头进来,抓着吴小丘的衣服直叫:“哥哥,你行行好,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吴小丘把眉一皱,厌恶地要挥开这女孩子,然而白珞宁却善心大发地把女孩子拉过去问她:“怎么了,谁欺负你?”
女孩子惊慌地眼睛直往门口瞟,挣开白珞宁的手,还要往吴小丘身边凑,偏天不遂她意,那后门陡然挤进来三个大汉,她吓得再不敢动,只把身子往桌子下面缩去。
三个大汉厉目蓦地向白珞宁这边一扫,看到桌子底下露出的那一点红影子,其中一人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掀桌子,好把女孩子揪出来。吴小丘眉头简直攒成了花一样的,他虽不愿惹事,却也不是怕事的主儿,若不是因为逃亡在即,早便将这人打得满脸开花。这时候却是强忍着气,一手按住了桌子道:“你自抓你的人,掀我桌子做什么?”
谁想到这大汉却是不讲理地,仗着人高马大,根本不把吴小丘这小毛孩放在眼里,只把眼睛一瞪道:“怎么,老子的事你也敢管,也不打听打听!”
他这个话一落,吴小丘倒没什么反应,却是其他桌上“乒乒乓乓”一阵响,原来是许多人丢了碗筷扭身往外逃了,怕受着鱼池之殃。白珞宁第一个受不了大汉恶劣的态度,跳起来以眼还眼的瞪回去道:“老子们就是要管这事,你待怎地?”
他们见白珞宁不过一介女流,三个大汉倒有默契,齐齐一阵哄笑。白珞宁不服气,使个小擒拿手,一手扣住大汉的肩便把他扭压在地。这大汉先不妨的,竟被她得了手,脸当时就炸成了猪肝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娘。白珞宁也不客气,更因为自己意外得手,十分得意,向吴小丘挑衅地勾了一眼,一脚狠狠地把大汉踢了出去。
楼上有人哄然叫一声“好”,她抬头一瞧,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身石青色袍子,外罩白纱衫子,眉目分外秀丽,颇有些女子的阴柔之气,这时他正站半楼梯上,看到白珞宁这番一气呵成的动作,忍不住叫了个好。
白珞宁脸跟着一红,一则是对有架可打的兴奋,再一则便是因为有这么个人赏识自己,尾巴便有些翘起来的意思。
吴小丘就不欲给她这翘尾巴的机会,起身一把扣她手腕,拉着就要冲出门去,好远离这是非之地。奈何那白衫男子也是个不省事的,腾身纵下楼来,把臂往他身前一横,笑嘻嘻地道:“这位小兄弟,事不曾了,何得就这样急着要走?”
“就是,一事不劳二主,既然这姑娘找咱们求助,当然要帮她一帮!”白珞宁人来疯的本性发作起来,不可挽回,大有磨拳擦掌大干一番的劲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