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北农村,红白喜事,爱放炮,那种土法制作的炮仗,一个铁管型药筒,下面是尖锐的支脚儿,便于插在地面,上部侧面有引线,头部填充了炸药之类的,跟鞭炮的成分基本一致,只是引爆效果好很多。这种爆炸威力极强,声隆震天,干这行的,非哑巴莫属,由于儿时脑膜炎发作,导致失聪失语的,就是哑巴了,那是还是医疗条件差,每个村里都有些哑巴,我们村有三个哑巴。
一个是我的本家大娘儿,她是星辉大爷的媳妇儿,生了一儿一女,这个哑巴大娘儿,虽然听不懂别人说啥,也不会说,但为人热情诚恳,我小时候,路过她家,他都给我拿枣、石榴之类的,这些都是自家院子里种植的。有一年在家,我问爸爸,星辉大爷,人也敞亮,为啥找了个哑巴呢?我爸爸说,你不知道,以前他娘,也就是你那个奶奶,村里有名的破鞋,声名狼藉,下面的孩子能娶上媳妇儿都不错了。他还有个弟弟、妹妹,你星辰叔和你水仙姑,村里都说,他们两个不是你那个爷爷的孩子。后来我从别处得知,星辰叔是村里郎中王先生的孩子,月水仙姑是周贵福的女儿,我印象中,这个奶奶弥留时,在田大爷后面的院子里,这个院子也是我家的祖产,我爷爷以前住过。当时正值盛夏,星辰叔的媳妇儿,小满在给这个奶奶喂水,一群娘们儿在做衣裳,也就是寿衣,在我们豫北农村,做衣裳就是给死人穿的,这个活,都是本家的女人们一起做。
还有个大哑巴和小哑巴,都是村东头儿的男的,光棍儿,他们都有生存的技能,大哑巴就是参加村里的红白喜事,放炮,点火,咚咚震天,小时候,我远远见到大哑巴就躲得远远的,他还喜欢掂小孩儿耳朵,我小时候就被他掂过。
小哑巴是学工的弟弟,学工的女儿跟我是初中同学,印象中,学工媳妇儿是陈楼的,还是陈楼小学的教师,他女儿就在陈楼上学。小哑巴是个泥瓦匠,干活很实在,农村干活,都是管饭,事前把砖瓦水泥沙子备好,然后宴请泥瓦匠,好酒好菜招待,一般工期半个月,一座房屋就可以盖好了。后来随着商品经济的兴起,就不再请客吃饭了,直接给钱,随着人工成本的飙升,现在已经超过物料的价格了。
有一年,我家盖小厨屋,小哑巴过来帮忙,我家请他们吃饭,小哑巴吃饭跟我玩,也学大哑巴掂我耳朵儿,我哇哇大哭,我爸爸走过来,呵斥他。
我大学毕业那年,听村里说,大哑巴死了,之前村里给他办了低保,他无儿无女,晚年还酗酒,就落下很多疾病,村里邻居轮流照看他,他以前也服务过村民,所以,村里很感戴他。他最后的日子应该很满足,据说,后来戒烟酒了,还爱跟小孩子玩耍,也不掂耳朵儿了。又过了几年,村里说,小哑巴也死了,是肝癌,我印象中的小哑巴,娃娃脸,爱嘿嘿笑,见到谁都是一副米勒佛的表情,眉梢上扬,嘴角上翘,助人为乐。
我想起村庄,那里的草木沟渠、菜园猪圈,药铺学校,还有下雨天,三叔在院子里泥地上打滑,逗我们开心,奶奶还在一旁吵他,快点回屋,淋着了。这些温暖的场面我都历历在目,还有重大节日、仪式,爸爸总拿以前村里的旧事给我们立规矩,说,咱家以前的传统就这么办的,怎还这么办,这就是精神传统的继承,这也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跟我的联系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