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报到
和所有毕业生一样，季东平毕业前就开始四处求职，他读研究生的母校位于东北工业重镇沈阳，经过十多年的复兴建设，沈阳这座城市到处散发出蓬勃的生机，这里高校云集，单是985、211就有5所之多，他就读的东北大学，在东北地区算是比较好的，比季东平的家乡河南省要强很多。
临毕业还有半年时间，季东平就坐不住了，家里没人帮他寻亲戚、走门路谋个好差事，他就跟600万求职大军四处参加人才供需见面会，大约从2010年农历新年后就开始忙活了。直到4月份，才找了个私人企业，虽然待遇不是很高，底薪仅能糊口，但毕竟在家乡，河南省淄阳市。
在这个距离城区10公里的化工厂，他进了经营部，简单说就是做产品推销员，淄阳是油田基地，化工产业有一定的产业基础，90年代国企改革，市政府归属的企业几乎一刀切地关停并转了，几个业务骨干自己出来单干，这不，坐在经营部办公室，慵懒地躺在椅子上的就是以前淄阳市化肥厂车间主任，现在是这家私人化工的销售经理，李云占。
季东平一早赶到这里报到，见厂区还没有多少人，上次过来面试时，企管部的魏总还带领他参观了下，了解了厂子的生产和库存情况，这家化工厂主要以醋酸和液氯为原料，加工生产氯乙酸，用于医药、农药中间体的合成，行间有人说，化工就是有牌照的贩毒，不过就是直接制造药物，基本属于暴利，后来，季东平才知道，行业竞争激励，一大块蛋糕分到各个厂家就是很小一块，老板还要留足自己的、偿还银行的、抵消成本的、缴纳各种税费，最后的净利润也就是几百万元，季东平心里也明白，这年头工作难找，必须找个赚钱的行业，学本事，练就一身本领，赚钱不是问题。
他来到经营部，这时候李云占也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站起来，一口东北口音，说，季。。东。。平，对吧，来填下表，去王总那里报到，孙经理都给你交代了吧？
季东平，怯生生地说，交代了，电话里说了。
李云占说，你上次面试还不错，厂子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专才，好好干，有事跟哥说。李云占有着东北人的豪气。
季东平上次在隔壁王总的办公室面试，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她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叫郭丽丽，后来也进入了这家公司，跟季东平就是同事了。他们一开始培训，就先了解公司产品、工作资料，过了一段，就开始在网上寻找潜在客户了。办公室有空调，这是改造的简易房，里面设计装修比较考究，外面看上去跟建筑工地的民工简易房没啥两样。
这样季东平就正式加入了这家化工厂，他们还叫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淄阳市普天化工有限公司。王总，全名王万军，是法人代表，跟李云占以前的结义兄弟，都是淄阳市化肥厂的工人，王万军比较精明能干，之前的学校教师，在90年代花钱找人才进去工资高的化肥厂，谁知好景不长，企业改制后，他们失业了。一批批技术员和经营管理者。财务人员迅速流失，王万军和李云占商量自己单干，也只能从事这个行业了，人过40不学艺嘛。这家企业就是他们最初创建的。
孙经理就是孙继伟，最初也在淄阳市化肥厂，一直在销售上做业务，后来跟领导关系不睦就自己出去单飞了，混得还不错，他跟几个伙计经营一家液氯厂，就从附近的山东鲁南化工买入液氯，然后高价转卖给普天化工，液氯受市场波动厉害，时常涨落，好的囤货商，每年靠这个也能赚大钱，这个行业待久了就变得嗅觉十分灵敏，孙继伟就是连续几次成功把握住了液氯大幅起伏的机会，几年时间赚的盆满钵满，这时候，一贯精明的他转手卖出手中的股份，套出300多万元，再投资普天化工。
普天化工的会计是王总的姐姐，王万红，年龄50岁，离异，女强人，不服输，工作认真，有时候加班加点，比年轻人都厉害。财务办公室就在经营部套间里面，所以，跟经营部几个同事相处时间较多，平时爱跟大家说笑，大家都亲切叫她王姐，王姐脾气急躁，发火时也是对事不对人，大家也都理解，毕竟都是为了工作。
坐在另一张办公桌的是王胜文，大家都叫他王经理，他跟普天公司是合作关系，之前普天新上一个氯甲醚项目，王胜文投资100多万建了大型储罐，储备原材料甲缩醛，每年公司给他交使用费，双方算是租赁关系。现在氯甲醚项目停产，王胜文也不领取公司分文薪水，就每天上班看着自己的储罐，偶尔出售自己的存货甲缩醛。王胜文以前也是淄阳市化肥厂，任车队队长，为人比较诚恳，深得领导器重。
这样季东平，就来到了经营部，王总给他配置了一套电脑、一个电脑桌，另外一部电话机和传真机是经营部共用的，这样大概30平米的经营部坐下了5个人，外加里面套间的会计王万红。季东平和郭丽丽都新人，照例他们负责每日卫生扫除，他们坐在门口的两个电脑桌上，每人一个电脑，中间有一部传真机，旁边办公桌是孙继伟和李云占的。他们四个属于经营部，负责公司全系产品的销售。
二融入
上班后，季东平发现，这个化工企业算是中等规模，年销售额收入就是5000万元，每年给税务部门纳税400万元，每月的开支如下：工资23万，电费30万，化工行业市高耗能企业，财务上有王万红和李艳红两人，忙的时候，经常把季东平拉过去，季东平研究生读的经济学，对财务也不是很陌生，小伙子很聪明，爱钻研，很快上手了，在平时要求严厉的王万红面前常受到赞扬，在全公司30多人中算是少数。
季东平的本职工作一开始毫无进展，主要是不熟悉工作，虽然之前有培训，但寻找受到客户，不一定能成交，很多客户都是询价的，而且还有一部分是同行互相探底价的，来了一周时间，季东平学到了很多，坐在里面办公桌的王胜文，平时也就是看报纸练练字，修生养性，季东平对他十分恭敬，一来二往，王胜文也觉得小伙子可塑性强，就暗地收下了这个小徒弟，平时言行多有指点。
时间很快过了一个月，来到手的都是附近山东省莘县的散客户，他们经营印染厂，开厢货或者小卡过来取货，大桶小罐的，季东平服务热情，跟这些客户交往时很诚恳，嘴巴也甜，哥哥的一阵喊，叫这些山东客户心里很暖和，后来接二连三一直拿货，还带来了很多散客。季东平的表现引起来王万军的注意，一次例会上，王万军跟孙继伟商量，你部门新来的小季不错，很有头脑，待人也实在，这样吧，业务上的事，你们多锻炼他，我准备再给他一项新任务，三年前，郭新浦在咱这里干的时候，赊购出去很多货，河北沧州华瑞制药还欠咱们30多万呢，我们直接去要账，弄不好就彻底撕毁了合作关系，叫小季走一趟，也是磨练他的好机会。
季东平那天值班，接到了河北的电话，说要一车氯甲醚，大概就是30吨，市场价3600元，那边准别了现款，季东平一听，妈啊，这么好的机会呢，随后那边很委婉地说，以前跟我们合作还有欠款，这次仅支付这批货的货款，问可以送货吗？季东平心里没底，就问了孙继伟，孙继伟说，这家企业诚信不是很好，以前跟郭新浦联系，旧账看来是不想还了，这样吧，刚才王总说，有事交办你，正好这事你一块征求下王总的意见。
季东平去了隔壁王万军的办公室，王总见他进来，就客气地说，小季快坐，最近干的不错，我都看见了，来到这就好好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季东平觉得自己只是做到了本职工作，竟然起来老总的注意和肯定，觉得自己这个月总算没白辛苦，客气了几句，就问了河北这家公司的情况。王万军说，我正跟你说呢，就是这家公司，以前欠咱们货款，时间不短了，我准备让你去接洽，你想去吗？季东平心里一阵激动，心想从来要旧账都是最难办的事，吃力不讨好，这烫手山芋接还是不接呢。
就在他们谈话时，孙继伟跟李云占商议了这个月销售的情况，做出了调整，季东平出差，他的业务临时分派给郭丽丽，郭丽丽年纪比较小，女孩子办事比较仔细，但做业务。联系客户这方面还需要继续锻炼。这时候，季东平回到了经营部，孙继伟问他，怎么答复的？他说，不好回绝王总，那就去一趟吧，争取完成任务。这时候坐在一边的李云占说，兄弟，这活不好干啊。
出差
季东平从来到公司还没出差过，以前都是看到李云占出差，一般来说，公司财务只允许业务人员借款出差，也可以自筹，然后凭借发票报销，由于李云占和王万军的哥们情义，李云占出差总是拿回很多的发票，一般每次总可以报数千万，王万军心里也清楚，李云占跟着自己20多年，一直重情义，做生意嘛，钱不会一个人赚完，就顺水人情，一概签字准。这次小季出差，王万军就开始认真研究出差补贴了，制定了一个标准，一般地级城市住宿补助80元，省会城市100元，车票实报实销，每日餐补30元，手机话费补贴10元，市内交通补贴10元，这样算下来，出差办事日常花销需要自己垫支，李云占一脸的不乐意，碍于跟王总的交情也没敢直说，偶尔在办公室跟同事发发牢骚。
小季准备出发了，他回到家跟父母说，公司安排出差，估计一周时间才能回来，从家里拿了些钱，又从公司借了2000元，准备了换洗的衣物，收拾好行囊。然后再地图上查找了沧州的地理位置，测算了路程，给淄阳市长途汽车站打了电话，咨询发往沧州的大巴，第二天一早，小季作者公交23路就启程了，小季的住处，在闹市一角的城中村租的一居室，很简陋的小卧室，他之前值班了木床、桌子，接通了网线，买了电脑。出差前，小季会把贵重物品存放在父母处，这次小季使命在身，一身轻装，带着一个背包，一把手提纸袋，里面装着2块面包、2瓶纯净水，小季晕车，带着水备不时之需，纸袋里还有一大卷卫生纸，小季不习惯外面的饮食，常拉肚子，有时候在车上内急，随手带一卷纸是很必要的。到了飞龙汽车站，小季下车，进站买票，安检行李，直接上车，往返沧州的大巴每天一班，票价90元，小季保存好汽车票，司乘人员剪票后，小季安坐第三排，虽然是辆8成新的大巴，但里面还有很浓的汽油味，小季做下就开始心慌，这是他晕车的节奏呢..大概等了20分钟，车出发了，小季了解到汽车不上高速，到达沧州市区需要7个小时，途径山东德州，小季之前在家看的高速路线是经过衡水，这样还可以节省时间，600多公里的距离，90元还不上高速，确实有些贵，40多座的大巴做了大约15人，这不是一条繁忙的线路，不走高速，大概也是为了节省成本。
车驶出淄阳市之前，小季给家里挂电话，“爸爸坐车了，马上驶出市区。”这算是给父母报个平安，汽车沿着京开大道进入清丰县，然后走山东莘县，再然到聊城，在聊城一个乡镇，汽车停下来，让大家吃饭买水，司乘人员下车可以免费吃喝，车上10几个人开始也点才吃饭，买烟买水，边吃喝边聊天，这家村镇小餐馆根本没有像样的菜谱，就一道菜，炖鸡，油很大，很香，每份10元，送2个馒头，小季也饿了，就吃了一碗炖鸡，两个馒头，又买了2瓶水。在这个乡间小镇大约停留了一个小时，司乘人员也吃饱喝足了，就要大家上车准备发车赶路，大家听到司机的喇叭声，就从附近赶来乘车，车辆进入德州境内，然后驶入沧州境内，4个小时后，到达沧州市区，小季下车时，看到很多出租车停靠在路边，问去哪里，坐车吗？小季在附近找了家宾馆，一问价格，80元，正好是公司报销的上限，看看天色已是下午6点，暮色降临，他就住下了，一天的赶路十分疲惫，洗了澡，小季看着电视，一会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才11点多，顿时觉得十分饿，就下楼，在一楼有个小隔间，里面是个小餐馆，面积不大，菜品齐全，小季点了一份烩面，一个热菜，还吃了一个油饼，一顿饱餐，小季回到房间，边喝水边看电视，小季喜欢看央视财经频道，小季突然想起来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就给爸爸说已经平安到沧州，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宾馆，请安心。小季开始考虑明天如何去华瑞制药联系，这无头债务啊，之前公司财务只交给他一些3年前的对账表，小季拿着公司的证明，和能找到的华瑞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采购部的座机电话。临到难处，小季夜不能寐，第二天早早起来问宾馆掌柜，去河间市怎么走，老板说你想去哪里，小季就说出了华瑞制药坐落的故仙乡，这是个偏远的地方，在地图上，在保定-沧州公路的中间，汽车只通到路口，到厂区还要坐农村公交车，一路颠簸，小季终于到了这家停留在公司账目表上的华瑞制药，看到这家公司门外的宣传，还设有树脂研究所，还是沧州市上市后备企业，小季顿时觉得这是比较有实力的公司，对债务应该不会抵赖，他拨通了采购部的电话，以为自称科长的接了电话，小季给门卫说明的情况就放行了，进了办公楼，在一楼采购部，见到了这位高科长，做生意的不管什么职务，一律称呼经理，小季就非常客气地问候高经理，说明来意，表达了继续合作的想法，小季小心翼翼地提起了3年前的债务，高经理一点也不回避，说，这事他知道，是以前郭新普经手的债务，华瑞这边是袁松茂经手的，小季一听，心里暗喜，这下好说了，觉得这债务有谱了。高经理说，这样吧，你刚来沧州先转转，休息下，我们这有很多名胜美食，哥带你玩玩。小季赶忙婉拒，说，形成比较满，这样吧，高哥，我把对账单带来了，咱们财务上线对账，我去廊坊出差，回来时，如果账目没错，咱们再继续谈，怎么样？高经理很爽快得答应。这第一次拜访还不错，至少不伤和气，取得了进展。小季走出厂区，就赶紧给王总汇报了情况，王总说，好，继续盯着，你哪也不要去，就住在沧州，隔三差五去催催..小季不停地说，好好，是是。小季返回时，犯难了，没有返程的农村公交车，他走进厂区附近的村子，询问村里有出租车吗？在村路口一家看到一家超市，小季买了瓶水，边询问店主，店主说她家有车，可以把小季送回去，这下好了，说着店主就给打电话，一会，她老公就来了，这师傅50岁样子，问小季去哪，小季说到保沧公路路口，自己要坐车回沧州市区，一开始，这位师傅不着急开车，坐在哪里跟小季聊天，你来这干啥呢？小季说，联系业务，小季问了师傅贵姓，师傅说，免贵姓李，李师傅过了一会说，其实咱们是一样的，你来我们这是为了发展业务赚钱，我送你回去也是赚钱，你说个价吧，小季说，李师傅，车是你的，你开价，合适我就坐。李师傅说，50元。小季说这段路也就是15公里，50元，很贵啊，咱第一次见面，就当交朋友，你便宜点，咱就走，我不还价，李师傅说，你拿30吧。小季坐车就发车了，一路上，小季跟李师傅聊得很投机，李师傅建议，债务一般都要不回来，不如先给高科长送点礼，这不快中秋了吗？就当给他父母送点，小季觉得也是这个礼，就说，好，我过几天还要过来，到时候跟你联系，在你店里买点节礼，麻烦李师傅跟我一起回他家，怎么样？李师傅一口答应。说话间，他们到了路口，小季下车付给李师傅油费30元，等着保定返回沧州的大巴，这条主干道应该是省道，川流不息，大巴一辆接着一辆，小季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保定的车了，小季坐上车返回沧州，这一天，来回折腾，天色开始暗了。返回住处，小季总结今天的收获，觉得高经理虽然好说话，但不一定能办事，债务的事，必须经过总经理签字，分管副总也要过问，所以，下次去厂里，决定见总经理，第一次去，把对账单带去，给他们对账的时间，不时询问对账结果，既不伤和气，也达到了催促的效果。第二天，小季在沧州市转了一圈，在电脑上了解到，沧州有一所大学，沧州学院，小季就坐着公交游览全程，也参观了沧州学院，还在百货楼买了剃须刀，衬衣。
看地图上，这里距离渤海湾不远，小季就坐着车去了黄骅港，在黄骅港，小季尝到了当地的美食，驴肉火烧，这是河间的名吃，就是油酥的烤饼，里面夹着鲜嫩可口的驴肉，一般夹杂葱蒜调料，十分可口，驴肉蒸煮很烂，一口咬下，还有油滴下，小季吃晚饭就去了港口，买了汽车票，就直奔港口，港口正在建设，小季在附近的工地，踩在混凝土上，看看辽阔的渤海。海风吹着，有些头晕，小季跟一起看海的人聊天，几个人一起坐船，体验了风浪搏击，在海上有打渔的渔民，一打听，渔民是山东的，长年在渤海湾打渔，每次靠岸，就出售鱼虾、采买粮食，补充给养。一转眼，下午5点了，小季开始准备返回沧州，幸好还有晚班车。
返回沧州，小季洗漱完毕，就开始继续琢磨债务的事，决定明天给高科长电话，也顺便催促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