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四川省北川县。
陈峰是才从警校毕业的见习警员,这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和同事用过午餐后,坐上警局配备的五菱面包车,进行例行巡检。陈峰因为是见习警员,所以他的工作主要是负责资料的采集,也就是用DV记录下执法过程。
和陈峰一起巡逻的,还有兼任司机的杨强,巡警马文波以及他们的队长魏焱,以及这辆县派出所最好的巡逻车。北川县派出所总共只有两辆巡逻车,一辆五菱是前年才配备的,另一辆金杯听说已经开了十多年了都还在使用。北川县并不富裕,所以陈峰总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至少不用在下乡执勤时担心自己的屁股会被抖散。
今天的街道上人影稀疏,中午的太阳非常火辣,晒得人头皮生疼。大多数人都躲在家里,睡个午觉,避过正午的太阳,养足精神进行下午的劳动。陈峰已经跟随巡逻车在县城里转了两圈了,路上的车也不多,只有知了在不厌其烦的叫。他拿着摄像机漫无目的的拍着街边,心里盘算的却是下班后怎么去向才交往的女友赔罪,昨天是她的生日,而他执行任务给忘了。
陈峰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见到县城外的群山后冒出几道闪光,接着便是轰隆隆如打雷一般的声响传来,五菱迅速停下,车里人开始议论,又有人在放炮开山了?
县城外是一片巍峨的群山,有传言说山里有金矿,所以经常有不知情的人跑进山去私自炸山,陈峰进派出所到现在都逮过两批人了,其他人更是见怪不惊了。
这时震感传来,颠得五菱微微震动,马文波还笑称今天那些人带的火力好猛,这边都震得到。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彻底的笑不出来了,震动越来越剧烈,他们看到路边的楼房开始摇晃,树木更是簌簌得如筛糠一般,不知停在哪的汽车开始叽叽叽地发出警报。
不远处的一幢五层楼楼房最先招架不住,开始斜斜倾倒,陈峰看到房屋里的东西顺着窗户阳台开始往外掉,再定睛一看,里面赫然夹杂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接着楼房整个压了下去。
轰隆!扬起了大量白色的灰尘,瞬间挡住了陈峰的视线,他惊呆了!
“不是放炮,是地震!快通知所里!”魏焱清醒过来,向自己的队员喊道。
陈峰茫然的举着摄像机,对魏焱的命令充耳不闻,他的眼里还残留着楼房倒下时的悲惨场景,他被恐惧击倒了!杨强坐在驾驶室里不断用对讲机呼叫派出所,可是对讲机里传来的全是杂音,地震产生的微波阻碍了通信。
魏焱带着马文波冲向了刚刚倒塌的楼房,这时才有人满身是灰地从旁边的小区里跑出来,不少人都受了伤,惊魂未定的人们看到停在路边的警车,纷纷向他们靠拢。等到跑到公路上,这些跑得快的人们才敢停下脚步,一屁股瘫坐在起伏的公路上,惊恐地望着疯狂摇动的楼房。
更加剧烈的震波传来了,楼房一下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开始大块大块的往下掉落水泥块,接着是整面整面的墙壁,屋子里的东西,以及那些还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人。瘫坐在路边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一下便哭了出来,嘶声力竭的,他们吓坏了,他们绝望了,不少人亲眼看到自己家住的楼房轰隆一声坍塌在地,那里面还有他们的亲人!
坍塌似乎是在传染一般,迅速从一个点演变成为一片,此时到处都是散落的水泥块、墙体,到处都是弥漫的尘埃,到处都是让人揪心的哭喊!
哭喊声将已经吓傻的陈峰抓回了现实,他猛然推开车门,沿着公路开始奔跑,公路在震波的作用下如海浪一般扭曲,陈峰跑出没多远便摔倒在地。他几乎马上又站起来,不顾擦伤的手掌,继续向前跑去,他要去县中心小学,那里有他的父母,以及他那刚过完生日的女朋友。
震后半小时!
陈峰跑到了县中心小学,可他看到这里的情景时便已经绝望了,整个小学的楼房全都震塌了,不少学生家长伤心欲绝地瘫在操场上,等待其他人把自己的孩子从废墟救出来。
陈峰的眼睛湿润了,在人群里他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甚至连他女朋友的身影都没看到,他们都被埋在了那里面。他悲痛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心中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他将牙一咬,哀嚎着冲了上去,加入了自发搜救的人员当中。
小学校的教学楼上面两层全都塌了下来,教室的天花板跨度太大,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压力,已经完全跨掉,底层的教室被牢牢压住,根本无法进入搜救。众人只得顺着残垣断壁向废墟顶上爬去,只能从上面开始一层层往下救。
一堆带着钢钎铁锹的人出现在学校大门,他们是在附近工地打工的农民工,在工头的带领下,这些朴素的农民工拒绝了施工单位让他们抢救工程的要求,转而来到这里投入到救人的行列之中。他们从工地上开来了挖掘机,司机在众人的指挥下小心的挖开一块块巨大的水泥残骸,渐渐露出了被压在下面奄奄一息的学生。
陈峰站在废墟上使劲地刨着砖块碎砾,锋利的碎块将他的手割出一道道伤口,鲜血从他手上流出,他却一点不觉得疼痛。手指在一次次的挖掘中被磨烂,他已经麻木了,只知道一听到有响动便会飞快的扑过去。他已经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脑海里只想着救人,救人!
震后一小时!
一架“直六”从天边飞来,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后降落到了一个学校的操场上,学校的房屋大部分已经垮塌下来,废墟占据了半块操场。另一边操场上或站或坐聚集着不少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被草席或衣服草草搭住了脸,尸体身穿的校服上有着几个小字“柏舟希望小学”。
直升机将三个人和一些纸箱放到地面,接着盘旋一周后便朝着来的方向迅速飞走了。其中两人将纸箱打开,露出了放在里面的食物和水,他们立即开始向周围的人发放这些食物和水。另一个人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很快朝着操场上正在将幸存学生组织起来的几名老师走去。
几个老师明显认识他,在他到来后纷纷喊道:“曹董事长。”年纪轻的老师又流下了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放声大哭。
这所“柏舟希望小学”是曹柏舟出资修建的,校舍才修好不到三年时间,是他为自己的家乡做的无数贡献中的一个。平时他就经常来这里看望他的父亲,一直在这里担任校长的曹建民,自然也就和父亲手下的教师们认识。
“情况严重吗?”曹柏舟向其中一个老师问到。
那名教师戴着一副只有半边镜片的眼镜,他将手中牵着的学生交给旁边的老师后说道:“曹董事长,因为是新教学楼,给学生们赢得了时间,我们才来得及组织学生逃跑,但地震太强烈了,还是有多数学生没能逃掉厄运,全校几百学生,幸存的就在这操场上了。”
这名男教师越说越伤心,他蹲了下去,狠狠的用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泪水无声地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曹柏舟环视了一下操场,只有一半的学生逃过了厄运,他赶忙又问到:“那办公室那边怎么样?老师们逃出来了吗?”
男教师摇着头,呜咽道:“没有,那边是用原来县里的楼房改成的办公室和宿舍,经不起地震的摇晃,几下就塌了,大多数老师当时都在上课,但是你的父亲,他……”
他没有说下去,曹柏舟也没有继续听,他已经知道了最坏的答案,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便绕过人群,向着老房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老房子是曹柏舟小时候一直生活的地方,这里以前是一个工厂,那老房子便是工厂的福利房。曹柏舟有钱后将工厂买下,投入大量资金打造了一个希望小学,本来打算将所有楼房都推到重建,却偏偏他的父亲十分恋旧,坚持要保留下这幢有三十来年历史的老房子作为办公室。曹柏舟不忍违他的心意,便答应了。
老房子被彻底震塌了,曹柏舟绝望地站在废墟之上,一边用手将大块的碎块搬走,一边放声大哭。这时忽然一个影子从天边飞来,快速划过他头顶的天空,曹柏舟下意识地转头查看飞过头顶的是什么,却见到在一整面墙壁在余震中向自己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