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头金黄色的卷发,非常漂亮。他身穿一套黑色的晚礼服,居然还披着一件黑色绣金边的披风。从衣服、鞋子到领结,无一不显示那都是制作精良的高等货,只能在米兰、巴黎或者是维也纳才能买到的精品。
看到洪长生四个人,来人眨了眨如同青绿玉石一样的眼睛,微微弯腰,右手优雅地一挥,开口说道:“你们好!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你们。”完全是一位十八世纪贵族在路上遇到朋友的做派。
李在后面对鲍里斯悄悄地说道:“他会不会是马尔梅迪的同伴?”非常有资格解答这个问题的伯纳德却没有作声。
洪长生眼睛一眯,向前走了两步答道:“你好先生,不知怎么称呼你?”
“阿德勒.冯.莱希菲尔德,你们可以叫我菲尔德。”
洪长生也把自己四个人的名字介绍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菲尔德先生,请问你也是来这里散步的吗?”
“不,”菲尔德站立地如同一棵天姿秀出的杨树,他微微点头回答洪长生的问题,“我想去佩刀谷看一看。”
“佩刀谷,”洪长生眼睛跳了一下,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是的,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菲尔德彬彬有礼地答道,但是他的回答让洪长生有一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无力感,这不是简单的人。
“你是戒灵会的人。”站在旁边的伯纳德突然开口说话。
菲尔德碧绿的眼睛突然投射出一股摄人的目光,直盯着抱着建兰的伯纳德,但是洪长生却注意到,菲尔德的左手轻轻一翻,把手背悄悄地转了过去,他食指上那枚漂亮的大戒指也随之隐藏在后面。洪长生此前已经注意到了那枚戒指,那是一枚白金戒指,上面浮雕着一朵三叶蔷薇花。
伯纳德丝毫不介意被菲尔德的目光锁定,轻轻地说了一句:“为世人而流,使罪得赦。”
菲尔德的脸上立即显出崇敬的神情,他的右手捂在胸口下处,并深深地弯下腰,于此同时,伸直微曲的左手在空中优雅地划动了几下,然后伸向伯纳德,这是一个标准的中世纪贵族礼仪。
“荣耀永归我主,请接受阿德勒.冯.莱希菲尔德对捍卫光明的圣守护骑士致以崇高的敬意。”
“上帝保佑你!”伯纳德轻轻地回答道。
听到这句祝福,菲尔德这才直起身来。他的右手依然捂住胸口,左手却放到了背后,他向洪长生三人微微点头表示歉意:“请原谅我刚才的冒犯。”
洪长生三人也点点头以示回应,他们都知道这是菲尔德的客气话,因为刚才菲尔德真没有得罪他们,而且人家刚才还那么有礼貌。
“请允许我能与你们一起回利兹巴赫镇。”
“没有问题,”由于伯纳德在“外人”面前显得非常木讷,所以洪长生就暂时挑起领队人的职责,“不过菲尔德先生,你不去佩刀谷了吗?”
菲尔德看了一眼伯纳德,微笑着向洪长生答道:“有伯纳德先生在,我想光明会很快重新照耀那个被上帝遗忘的地方。”
鲍里斯在旁边插了一句:“菲尔德先生,你是贵族吗?”
菲尔德点点头,非常自豪地说道:“我的家族出自哈布斯堡家族的旁支,我的祖先曾经跟随神圣罗马帝国的鲁道夫一世皇帝陛下讨伐奥托卡二世,并被封为莱希菲尔德伯爵。”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贵族?还不是自己封的。”李在后面轻声嘀咕道。
听到李的话,洪长生和鲍里斯都露出尴尬的神情,倒是菲尔德神情不变,他转过头对李微微一笑:“小姐,虽然贵族的封号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家族的荣耀与传统和祖先的血脉一起流淌在我的血管里。”
看到李不再刁难自己了,菲尔德转过头对洪长生问道:“洪先生,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身份吗?”
洪长生把自己三人“学生”的身份说了一下,顺便也说了一下自己三个人来这里的目的,旅游和考察奥斯曼帝国与基督教世界激烈战争的历史遗迹。
“原来是这样。昨晚我在索尔诺克感觉到这里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所以就连忙赶了过来。现在我想应该是伯纳德先生在驱除邪恶的黑暗。”说到这里,菲尔德向伯纳德微微弯腰致意。
伯纳德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不过旁边的洪长生却对菲尔德的兴趣越发浓厚了。索尔诺克离利兹巴赫有五十多公里,昨晚发生的事他居然能感觉得到?为什么一赶到这里就直奔佩刀谷?难道那里藏了不为人所知的玄机?
五个人东扯扯西拉拉,很快就回到了伯根兰特旅馆。吃完晚饭,有些疲惫的四个人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而菲尔德在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鲍里斯敲开了洪长生的门。
“在干什么呢?”鲍里斯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了下来问道。
“在看《红色多瑙河》。”
“很奇怪的书名。”
“是的,这本书在市面很少流传,是一位叫瓦勒良的马其顿学者于1560年用拉丁文写的,记载苏莱曼一世时期奥斯曼帝国军队在多瑙河中下游地区与基督教军队作战的历史。我在伊斯坦布尔的一家古玩店偶尔发现买下的。对了大熊,你有什么事?”
“我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洪长生把那本书合上,给鲍里斯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我上网查了一下伯纳德先生的来历。”
“哦,我想你原本是想查一下那个菲尔德先生的来历。”
“是的,”鲍里斯笑了起来,朋友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可惜我们掌握的有关菲尔德的资料太少了,光凭一个数百年的贵族封号根本查不到。”
“而且这些古老的贵族一向都非常低调和神秘。”洪长生补充道,“所以你想从伯纳德先生入手。”
“是的,我看伯纳德和菲尔德两人虽然以前没有见过面,但是好像彼此都很了解,所以我想从伯纳德先生那里找到一些线索。”
“找到了吗?”
“一些很奇怪的线索。我跑到剑桥大学的资料库里查了一下,发现数百年里从斯凯岛进入剑桥大学读书的只有不到一百人,但是叫伯纳德的却只有一个。”
洪长生点点头表示理解,斯凯岛是个不大的岛,非常贫瘠,所以人口很少,就是现在也没有一万人。
“但是这位伯纳德却在1912年就从剑桥大学毕业。”鲍里斯说完就点开电脑,现出了一个名单,上面赫然登记着一条:伯纳德.怀恩,男,出生于1888年,来自因弗内斯历史郡斯凯岛,于1912年获得地理学硕士学位。
鲍里斯接着切换了画面,出现了一张新的名单目录,他指着屏幕说道:“我进入英国国家资料库,发现伯纳德于1916年被征召入伍,1918年7月29日在第二次马恩河战役中失踪,从此没有任何讯息。”
说完这些,鲍里斯迟疑地问道:“洪,伯纳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一直认为伯纳德是个值得交往和信赖的人,现在突然搞清楚了伯纳德底细,发现他居然不是一个“正常人”,怎么不叫鲍里斯心存疑惑。
“不,鲍里斯,你不用担心伯纳德有问题。”洪长生知道鲍里斯的担心,于是开口安慰道,“就是不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也要相信那盆建兰。”
“建兰?那盆花真的那么神奇?”
“你见过带着十字架的魔鬼吗?”洪长生问道。
“没有见过。”鲍里斯接口答道,随即又觉得不对,“我好像也没有见过几个魔鬼。”
“鲍里斯,其实像伯纳德那样不一定就是魔鬼。”洪长生笑着说道,伯纳德一百多岁却还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的确很吓人,但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至少他见过年纪更大却依然和伯纳德一样年轻的牛人。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抱着那盆建兰的伯纳德。
“你们都在,我有事情找你们。”
“请坐伯纳德先生。”洪长生和鲍里斯连忙起身。
伯纳德坐了下来,眼睛往已经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刚才菲尔德找到了我。”伯纳德开门见山地说道,“他很坦白地告诉我,佩刀谷是戒灵会设下的禁地,里面隐藏着一些戒灵会的秘密,他希望我不要插手这件事。”
洪长生和鲍里斯在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们想寻找一项东西,而佩刀谷里有它的线索,但是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伯纳德斟酌地说道,“戒灵会的前身叫蔷薇会,是基督教会非常古老的武装组织,耶稣还在世的时候就成立了。他们由耶路撒冷一群忠贞、勇敢的信徒组成,他们的誓言是‘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像蔷薇一样献给主。’”
“他们曾经跟随和护送圣保罗到地中海各地传教,当圣彼得将基督教会中心转移到罗马之后,他们也迁移到了罗马,成为教会最坚定的支持组织之一。他们前赴后继地保护教会四处传播主的福音,至少有数以千计的会员为此付出了生命。但是到了五世纪初,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们骤然衰败隐匿,而且与教会的关系交恶。”
洪长生和鲍里斯、李对视一眼,心里泛了嘀咕,或许是因为教会不再需要蔷薇会,所以就抛弃了它。有时候,宗教和政治密不可分,尤其是自认为上帝在世间的牧羊人-教廷。
“到了八世纪时,蔷薇会作为支持法兰克查理曼大帝的一支力量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但是没有过多久,蔷薇会又转入地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公开出现了,更是在十四世纪更名为戒灵会。虽然他们一直自称是主最忠实的奴仆,但是他们在世俗生活里呆的太久,已经忘记了他们祖先的誓言了。”
“伯纳德先生,你不是说戒灵会和基督教会的关系不好吗?”洪长生接着说道。
“洪,你的脑筋转得很快。”伯纳德一眼就看出了洪长生的想法,“但是恩恩怨怨谁说得清楚呢?戒灵会与教会的关系在一段时间的确很差,但是近数百年来却再也没有听说他们还有多深的仇恨,而且戒灵会到目前为止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
“伯纳德先生,这么说教会是指望不上了。”
伯纳德笑着点点头。
“熊,看来很麻烦了。”洪长生转过来对鲍里斯苦笑着说道。
“是啊,佩刀谷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戒灵会。”鲍里斯点点头说道。戒灵会虽然几起几落,但是人家好歹也是有近两千的历史,而且一直在暗中发展,实力不不容轻视。
“好了,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需要帮忙请尽管说,但是我已经答应了菲尔德,不会进入佩刀谷。”伯纳德的话听上去前后矛盾,但是洪长生已经知道其中的意思,站起身来送伯纳德出门。
打电话把李叫过来,简单介绍情况之后,三人在一片沉寂中开始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