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规一怔,微微垂了眸,“倒是我拘束了。自幼便有师长时时处处提醒,如何如何以礼待人,如何如何表示谦躬,日子久了,便快忘了自己是谁。”
将手中玉杯置于矮几上,他双眸清明,拱手一礼,“如此子规便不拘泥于礼数了,沐非,沐凡,今日结交,自是缘份,子规敬二位一杯!”
随后斟了酒端给沐非,沐凡。
沐非凝眸,“子规无须客气,俗世虽扰,若心中清明,自当事事顺随。”
沐凡则是哈哈大笑,直道子规爽快,朋友没有白交,三人同时举杯,同饮。
“我看子规书生气很重,想是才学过人,我这师弟也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不如你们二人来切磋切磋?”沐凡兴趣高昂的提议。
“不如沐凡一起?”子规挑了眉。
“哈哈——我就不必了,师父教的那些,我早就一起还给他了,本就肚子空空,再拿出来丢脸就不好了,”沐凡抓了抓头皮,“总也无事,全当玩乐吧。”
沐非和子规对视一眼,同时将视线转回沐凡,二人点头,齐道了声,“好”。
好在沐凡出门时想着,总是端砚给的银两,不花白不花,雇的船虽不算大,舱里的东西也是齐全,什么都有。
子规挥毫做了一首诗,沐非便泼墨描了一幅山水,子规拿了琴抚了曲子,沐非便取了腰间的箫吹吟,子规写了七字的藏头诗,沐非便做了五言的行酒令……
起初沐凡还是兴致极高的品头论足,说说这个,再说说那个,可慢慢的,变成了沐非和子规默契的相视点头微笑,刚开始还会跟沐凡讨论些什么,后来就干脆任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他们继续他们对对方的赏识,时不时聊上一两名,亦是默契十足。
直到他们两个写完了字,弹完了琴,做完了诗,居然自顾着下起棋来,像是根本忘记了他的存在,沐凡这才跳着脚抗议,直喊着要加入,说下棋是他的绝活。
沐非和子规也仅只是同时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同时摇了头,又转回头相视而笑,然后低下头继续下棋。
沐凡闹了很久,总也没能改变被忽视的结局,只有无奈地坐在沐非身边,幽怨地看着着他们下棋。
而这样的安静宁谧,终于让沐非一时忘记了端砚,专心地对奕。
他并不知道,此刻,端砚正在相府,面对的,并不是很好的境况。
“听说韵儿中了毒,你怎么看?”手上捧着茶的老者两鬓微霜,眼神深遂,仪态高贵,虽是在端砚这样的王爷面前,依旧有着不比常人的气势。
“府里查得,乃是妻妾间争宠的小把戏,韵儿只是不小心误食了。”端砚亦边品着茶,边不在意的回答。
“那便好,妻妾争宠,也万不要误了大事。”左相轻点了头,“你对皇上现在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因为左韵的关系,左相跟端砚的关系,看是不错,毕竟左韵是他唯一的女儿,所谓老有所依,端砚不知道他这般的不甚关心左韵,是真的,还是装的,但左韵绝对对他有着很大的影响,所以他并不担心,左相对他,会有恶意。
或者说,这种可能是零。
“皇兄在释本王的权,他怕本王反么?”端砚唇角扬起一抹的笑,似讥非讥。
“上位者,总有上位者的考量,”左相倒是面无表情,只放下手中的茶,“皇上年纪也越来越大,你的实力和威望,的确让他忧心,不过他这次,的确做的有些过了。”释了些权倒没什么,偏偏要把端砚架空,看起来有些想要软禁端砚的意思,这便不是有智之举了。
端砚行军作战多年,在边疆极有威望,若是抽了他的权再软禁,外族态度会变不说,百姓也会有所怨言,尤其,凭端砚现在的心计和实力,他想做到这样,也并非易事。
“这些几本王一直争战边疆,京城之事,的确知之甚少,这次回来,本王发现皇兄的行事,跟三年前大有不同,左相可知道为何?”争战边疆是真,对京城之事知之甚少却不一定,端砚自有端砚的消息网,但左相极是精明,问问他,也未尝不可。
“三年前皇上任用了一个术士为国师,开始信任些鬼神邪说,于朝政方面亦有所影响,对待大臣,亦不似以前那般的信任。”左相叹了口气,“太子年幼,自是不能担起大任,如此下去,我国危矣。”
端砚的目光移向窗外,愈渐清冷,“目前来说,皇兄并不能奈我何,端看日后他会如何了……”
“希望皇上能迷途知返啊。”左相右手扶着须髯,语带感慨。
左相留端砚午膳。
席间,左相夫人眼圈略红,时不时提起左韵,神情之中,略带期待。
端砚便在离开时说了一句,岳母如果挂念韵儿,可到王府小住。
这句话说出来时,左相夫人闪着泪光,看得出来她心里十分感激,而左相此刻,也是微微一怔,一直以为颇为严肃的脸上,也有些柔软。
其实左韵是他们的女儿,本来去看她乃是天经地义,可端砚一直争战在外,在朝堂时左相自是见过,但时间不长,所以至今对端砚的脾气秉性并不确定,事关女儿的幸福,左相自是万分小心。
外人其相传性格内敛,脾气暴跌,阴晴不定,他们是可以去看女儿,但不确定会对韵儿带来什么。
相府王府朝堂沙场,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应有的考量。
端砚的这句话说出口,真真让左相意外。
看着端砚远去的身影,左相喃喃:想不到他也是个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