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七色光晕仅仅打亮幽暗密室的一角,冰冷的铁笼中少年炽热的双眸紧紧地定在那片彩光上,美好的笑意染上倔强的眉梢,哪怕伤痕密布,哪怕承受了割肉剥鳞之痛,哪怕戴着这项圈十年不见天日,都是值得的!
“十年了,可惜!”无声黑影轻飘飘的走近,干枯的魔爪扯下少年身上的最后一片鳞片。
残破的身体早已对这点痛处麻木不已,少年嘴上微微动了动,正欣赏着美丽鳞片的丑陋老妪全身一僵,脸色复杂,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步履蹒跚地挪到角落,摘下那片光华。
通天的艳红光柱照亮整片火山群,身材颀长的白发少年本能地朝着巨响的方向飞奔,十年,噩梦也该结束了。
“伤势太重……”
“苏晓阳,从今天起,他就交给你了。”
“命运的羁绊……以你之身常伴……傀儡结成!”
“嘿!”
“主人。”
“我叫苏晓阳。”
“是,主人。”
“不许喊我主人!”
“是。”
“你叫什么名字!”
“……”
“你家在哪!”
“……”
“说话!”
“……”
“怎么哑巴了?算了,那就叫你阿哑吧!”
白照云淡然地看着平躺在银灰魔纹里的二人,依旧孩童模样的影苏,短发火红少年模样的苏晓阳,数不尽的虚幻银灰细链连结着二人悬殊的身子,期待着小小眼帘张开后是熟悉的呆滞,若是陌生的呆滞……醒来就好。
光芒消散,银灰细链融入虚空,苏晓阳挣扎着坐起,甩甩头把那些属于眼前这个小小身躯的记忆挥去,看见身边小小人儿的单薄胸膛微微起伏后稍稍松了口气,伸出手在其左胸上轻轻摸索,触摸到到那道浅显的伤疤,并指成刀,没有血花四溅的恐怖画面,散发着七色光华的果子沿着手掌滑入影苏左胸中。
苏晓阳抽出的手掌,翻卷的伤口迅速愈合,肌肤变得平滑,直至不留下一丝痕迹。
那双沉睡了十年的双眸轻轻颤动,在边上的两双紧张的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前者坐起后木讷地环顾一周。
苏晓阳在其眼前挥了挥手,呆滞的双眼总算定格在苏晓阳棱角分明的脸上。
“主人。”
机械的童音顿时让两名少年手足无措起来,一时间只能木头般呆住,四目中布满失望及无助,最后轻轻叹息,其中有庆幸更多的却是无奈。
胸口传来的有力脉动驱使影苏低头不断用双手按压,从一开始的轻按到后来用力挤压,他能感觉到那个原来空荡荡的地方被填满了。
“七彩琉璃果?”清脆异常的声音响起。
听到疑问的苏晓阳猛然回神,捕捉到黄蓝眸子里的笑意,不由得傻笑起来,白照云看看正好奇戳弄自己胸口的影苏,又看看傻笑的苏晓阳,亦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把这该死的傀儡术解除了吧!”从所未有地轻快语气。
就在影苏在血云岛上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后,某天毫无预警地在上学路上栽倒。影无名等人才发现这个大海赐予的孩子竟然是个失心之人,迫不得已对濒死的影苏施展傀儡术,而由于超阶魔导士们的灵魂成熟而又强势,无意识状态下的影苏的灵魂则是相反的虚弱不已,为了确保这小小的灵魂不受伤害,只得从一群后代中选出最为出色的苏晓阳作为契约一方。可即便傀儡术保全了失去心脏的影苏的肉身,但如此逆天魔法代价同样巨大——肉身无法成长,此后大人们一直着手寻找能契合影苏身体的至宝以代替其失去的心脏,七彩琉璃果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成熟的果实,不能冒险。”影苏摇了摇头,如此至宝遇到已属不易,成熟那是遥遥无期,“我已经死过一次,这次我想活下去。”
两只小手分别抓紧两人的一只大手,把脸深深埋入其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和你们!”
“这次?”白照云捕抓到关键的字眼。
“过去的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
“有了。”
夕阳靠近西方地平线,被渲染成橙黄的院子里,影苏飘在半空中搅动着翻腾的浓汤,一丝荧光闪过,厨房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砧板的声音。
卧室小床上的苏晓阳一脸狰狞,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白照云坐在床边正狠狠给他那血肉模糊的尾部抹药,一边听着他臭屁地说这十年他吃了有多少多少苦,又是那么那么的坚强,跟老巫婆斗智斗勇多么多么的惊险,最后才换来影苏的一线生机。
虽然从筋肉翻卷的尾部能看出苏晓阳这十年的日子肯定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轻松,但看到他那挑衅又嚣张的模样一向镇定的白照云还是忍不住加重手下的力道。
捧着热饭飞进房间的影苏对他们这种诡异的相处方式早已见怪不怪,瞄了一眼苏晓阳被白纱包得严严实实的尾部,在桌上放好碗碟,回过头好奇地问,“他怎么上厕所?”
正致力于把怒焰灵蛇裹成蚕宝宝的白照云手下的大型蝴蝶结一抖,不幸成了死结。
吃了睡,醒了吃,得益于白照云十年间的辛勤付出,半个月的休整过去了。
苏晓阳伤痕累累的身体恢复得皮光肉滑,此时眦睚必报的小气三人组正亲切友好地访问一个疯狂研究学者,人称痴婆,对她照顾了苏晓阳十年表示感谢,以及感激她对七彩琉璃果的栽培,经过一些手段把她了解的不了解的都问了出来。
痴婆对血脉研究的执着已到了疯狂的地步,她嗅到了眼前这三人散发的香甜,即便已到命悬一线的境地,眼中依旧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炽热。
曾与苏晓阳维持了十年肌肤之亲的铁链眨眼间缠上她的四肢,骤然收紧,佝偻如枯木的痴婆被巨力扯入其精心打造的笼中。影苏坐在苏晓阳的肩头一步一步地被带出石室,随着二人的每一步跨出,阴暗的过道便塌下一分,直到阳光打在他们脸上,身后只留下火烧脚下的一堆碎石。
平房小院门槛上,两少年并肩而坐,平分秋色的身高使影苏坐在他们肩间没有丝毫不适,三张茫然的脸朝着院前的百年榕树发呆。
从痴婆口中得知,怒焰灵蛇一族正隐居于炼狱火山群中,但以三人初来乍到的身份灵蛇一族是否伸出援手尚且不说,以苏媚娘特立独行的性格与族中保持联系恐怕希望渺茫,再者,三人正处于叛逆年龄,哪怕其中有个豆丁,都不愿意开口求人。
“超阶。”白照云淡淡说。
“实力强了,该知道的都能知道。”苏晓阳难得的没反驳。
影苏缓缓飘起,往厨房方向飞去,心里也认同伙伴们的说法,超阶魔导士的秘密绝不是现今的三人所能触摸的。
“诶?过往都不见阿哑用飞的?”苏晓阳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
白照云站起来,拂去裤子上的灰尘,用手比了比修长的腿,亦转身进屋。
“原来如此,腿短!”某人恍然大悟。
黑光划过红发少年头顶,一撮红发飘散落地,少年头顶被犁出一条锃亮的小道,百年榕树身上一把漆黑的匕首颤颤抖动着匕柄。
苏晓阳莫名其妙地摸索着头顶空出的一块,带着贱兮兮笑容上前把匕首从树身上拔下,手起匕落,三两下把一头红发剃个干净,捧着并不称手的小匕屁颠屁颠地跨入门槛,还不忘转身把暗红的木门关上。
咯叽……那颗锃亮的脑瓜消失在逐渐合上的门扉之后,也截断了那缕被反射的夕阳。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三人组踏上了前往凡星城归程。在星空轨迹里高速前进,趴在影苏栗色软发上眯眼假寐的白照云忽然轻轻挪了挪脑袋的方向,靠近窗户一侧的眼帘微微拉起一丝,银白的瞳孔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方块,方块旁边还有一个比方块大上许多的绿色圆点。
“到时候把那小院挖到岛上。”一直如洋娃娃呆坐的影苏忽然开口。
感受到白毛团不满的蠕动,“那棵树有些难呀!”
毛团重新调整一下睡姿,把本来影苏本来就凌乱的短发再次祸害一顿祸害。影苏伸出双手在不惊动这位爷的情况下把两只圆圆的熊耳朵再次拯救出来。
“怎么不趴他头上呀,你现在这么大一块头,每次都怕会把我压扁。”影苏自苏醒以来难得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还不好长个。”
后面几个字越说声音越低,几乎不可闻。正在一旁拿着手机操控着管道工大叔和乌龟做斗争的苏晓阳抽空回了话,“就算没负担你也不长个。”
毛团的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紧贴脸颊,无声诉说着对噪音的不满。影苏默默的背手在腰,意识到不妙的苏晓阳立即抛下手机,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在影苏掏出黑匕前捂住浓密的剑眉,向坐着还不到自己胸口小人儿投向可怜兮兮夹杂着认错的眼神,没头发可以出门,眉毛秃了可就见不了人了,苏晓阳神经再粗也接受不了。
凡星城安羽街区东南角,修道院里依旧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和嬷嬷们无奈的笑骂。嬷嬷罗茜在厨房忙碌着,要完成孩子们的晚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送走了一批又一批长大成人的孩子,但貌似这世界永远不缺不配为人父母的人。在孩子们勒令禁足的厨房里,嬷嬷们满头大汗各施其职,长枪短炮,刀山剑林,不见一把菜刀,厨具食材诡异地在空中跳跃,一块巨型红肉冰封在石台之上,一个影苏没见过孩子们却很熟悉的英挺男人熟练地扯下胸口的十字架,振臂一挥,毫不起眼的十字铁杖落入手里,星光凝聚杖尖,厨房里璀璨星光不断闪耀,红肉被分割成一块块肉片,迅速瘦身的罗茜提着巨炮不断扫射着肉片,经过一轮摧残的红肉片片落入锅中。包裹厨房的无形结界不是挣扎显现出浅浅的魔纹,抗议着里面人的暴力厨艺。
韵律迷人的鞋跟敲击地面声顺着石阶向下往厨房蔓延,众人向来人微微点头打了招呼后又继续完成手中大业,林珊同样点头回应,走到石梯下的三角空隙中,在柜子旁的一块石砖上轻敲一下,幽蓝魔纹一闪,侧面墙上的石砖向两侧退开,林珊莲步迈入,片刻,依旧优雅地走出,只是右手虚托,身后一大段巨骨被水流裹住随她飘出。
“是有重要的客人?”罗茜扭过火辣的娇躯,一边擦着额上香汗。
“没有客人。”林珊嫣然一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可这……这是就留给小不点的。”罗茜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那你今晚可要好好表现了。”林珊笑得意味深长。
“那是哪个混蛋敢惦记它,老娘去轰了他!”柔顺的大波浪长发无风飘扬,罗茜身上外泄的魔力使得结界不断发出哀鸣,手中巨炮炮口不断冒出火气。
十字铁杖在罗茜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男人无视用染泪杏眼怒视着他的罗茜,“是那个很重要的人要回来?”
叮铃铛啷!各色让人闻风丧胆的武器掉到地上,嬷嬷们一个个红唇不自觉地微启,颤颤巍巍发不出声音,影苏被送回来时遍体鳞伤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她们脑海中,那个为了经费傻兮兮跑去绝望深林冒险的小不点像个布满裂痕的瓷娃娃似的躺在病床上,就连被子都不敢往他身上盖,美丽的翅膀不见踪影只余下可怖的伤痕。
“也是时候该回家了吧。”林珊不自已地长出了口气。
叮铃。
修院门上的挂铃声十分熟悉,但却吸引了众人回首,转眼间厨房里就只有英挺男人依旧忙碌的身影。
门缝里首先出现一颗冒着如红色短刺般短发的脑袋,一群还系着围裙的女人们上扬的嘴角渐渐垮了下来。暖阳穿过不断张开的门扉把少年的影子长长地打在过道上,只见影子少年的肩上还坐着一个影子小不点,影子小不点左侧延伸出一片不明显的虚影。
不同于十年前那张木讷的小脸,即便刺眼的阳光使嬷嬷们看不清他背光的脸,依旧让人感觉到他脸上微微的笑容,栗色卷发被阳光打得金黄,没有了圆圆的熊耳朵,一如初见时夺目的晶莹羽翼。
“我回来了。”把头上的毛团抱在怀中,略微颤抖的问候。
闻所未闻的清脆童音唤醒了愣住的众人,一抹火辣的影子略过,转眼间影苏已被一片汹涌波涛淹没。
“罗茜嬷嬷?”影苏好不容易在波涛中抬起头来,疑惑问。毕竟罗茜在他心目中一直是魁梧缺根筋的形象,如今眼前这位黑人美女身形和记忆中的相差甚远。
“呀!没啥,就是我。”肯定的回答,到这口音从她嘴里冒出来反差太大了。
没等影苏回话,罗茜又把他按在胸口不断用脸颊磨蹭那又软又绵的卷发,至于好不容易在波涛中冒出头的毛团再次被淹没。
加长的矩形餐桌上,苏晓阳正埋头狼吞虎咽着,影苏则坐着加了小板凳的椅子,即便一向呆滞的小脸也掩盖不住小小身躯发出的苦大仇深,不过总算躲过险些被罗茜抱着喂饭的一劫,白照云和苏晓阳把影苏夹在中间,熟练地往影苏碗里添着菜,一边把这十年的来龙去脉报告了一遍,只是免不了报喜不报忧。
“这肉真不错,比得上当年我娘带回来的火龙肉!”苏晓阳很是怀念的说,不过重音的位置似乎不太对劲。
“那是!这鱼可大了,花了不少功夫才抓到的呢!”罗茜自豪地拍着胸脯,得知苏晓阳舍身挽回影苏性命后,罗茜对苏晓阳是越看越顺眼。
“好好吃饭!再说这也不是鱼。”那名陌生的男人难得发言,奇怪的是火爆的罗茜居然对其很是顺从。他转头对三人说,“我是莱星,你们喊我星叔便好。”
“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你们对他不必忌讳。”林珊淡淡道。
接着英挺儒雅的男人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红霞,并且往其他白皙的皮肤扩散,头颅越来越低,最后只用浓密的黑色短发对着众人,若不是他的右手在使劲往嘴里扒饭,估计会以为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