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然的光影间忽然波动不已,一个银色的身影缓缓从浮光中出现。
我呆呆的看着那高贵英挺的身形和俊美不可方物的面孔就在眼前,银发飘飘,蓝眸如水。
“哥苏领主……”
“哥苏领主!”
两声唤,一声是在我自己心里,一声是出自浮光口中。
浮光面上的黑纱一阵起伏,声音中带了很显然的惊讶与不能置信,忽而一转身面向我,空气中无风起波,暗涌哗然。只是一转眸,一股无形的杀戮气便压到了面门前,我僵立无措。
也只是这电光火石间,哥苏的身影飘忽一动,无声无息拦到我身前,并没有其它任何动作,只温和随意的一站,便令寒意消弭,杀气四散。他的手指在我头顶虚空一拂,顿时如有春阳般的暖意。
与此同时,一道轻灵的白色身影也悄然从角落里蹿出来,跳上我的肩头。原来却是如雪,之前它与乐贵都看不见我,但可能是它具备狐类的灵敏与直觉,感应到我的气息还在这石屋中,所以悄悄躲在一边没有离开。此刻应该是哥苏出现,破了浮光对我使下的隐身法术,它自然也就找到我的位置。
“浮光,你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族女子。”我看不见哥苏的面孔,只听他这样对浮光说话,淡淡陈述,不是询问,也不像是责难。
浮光面纱后的神情看不真切,但是我知道她有些激动,因为她的声音有一丝不稳:“她或许是人族女子,但是普通不普通现在难说!”
哥苏摇了摇头:“浮光,你向来倾心练功,我不知道你居然会留意到她。”
浮光针锋相对:“领主如此尊贵身份,浮光也没想到领主会留意到她!”
哥苏微顿:“嘉蓝国中,无分贵贱,无分族类,都是我的子民。”
浮光声调冷冷:“子民万千,领主能一一看顾?”
“一一看顾确是分身不暇,只是,这次却是巧合。”哥苏道,“你许也知道水精球预言一事,月余前水精球曾预示出归来村存在攸关嘉蓝存亡的破绽,纳影特地前往察看,碰见一位老人丢失了孙女,遍寻不见,我知道后便去帮老人找回孙女,也就是这位伊离姑娘。”
“原来是这样巧的事。”浮光轻哼,言辞里含了隐隐恶毒,“这姑娘失踪的真是蹊跷,恰恰在水精球预言之后,恰恰又被领主大人找回。难道领主就没有想过,水精球预言的破绽,或许就是与她有关?”
“不会,”哥苏显出很好的耐心,“她父母双亡,自小由婆婆抚养长大,年少单纯,只是弱质人女,若她也能成为一国之破绽,那嘉蓝岂不是处处危机?”
浮光似是一愣,即刻不甘心再问:“那请问领主,威胁嘉蓝的归来村破绽到底是什么?”
哥苏轻轻一叹:“浮光,我不想细问你为何对这次的预言如此在意。不过既然能引得向来不问世事的浮光法师也要插手,我答应你,一定会加速查探,尽快找出预言里的破绽。眼下这位伊离姑娘,我却是要带走。”
浮光右手握拳,紧紧一攥,道:“领主要带走的人,浮光也拦不住。不过,我还想请问领主一件事情。”
“你问。”
浮光伸右手,缓缓摊开拳头,露出手心里一柄碧色晶莹的玉梳:“这是什么?”
哥苏一时不语,我咬了咬牙,自他身后走出,踏前一步:“这是我的梳子,请你还我。”
浮光微微偏首,黑纱后的视线凝结到我身上:“还,你?”她冷声,“一个卑下的人族女子,也配拥有这把灵犀玉梳?”
再次听到这把梳子的名字,灵犀玉梳。
我转头去看哥苏,他没有看我,仍只是盯着浮光,面色平静。我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再迎上浮光的眼神,道:“浮光法师也该知道,人族与精灵族,本是有着共同的一位原始祖神,即是同祖,从这一点来讲,根本不存在贵贱之分。若论出身等级,不错,我只是一介平民女子,只不过,这把玉梳再珍奇,也只是一件物事而已,它的作用就是给人来使用,只要是生有头发能够用上的,又怎么会有人不配拥有?”只看谁人有缘得到它而已。
浮光冷冷看我半晌,吐出四字:“牙尖嘴利!”
哥苏微微一动,不着痕迹护我在后:“她说的不错,这把梳子,只是一件物事而已。”
“领主,要是别的什么物事也就罢了,可是,”浮光的声音里隐隐的浮出一丝忧愁失望来,“这灵犀玉梳怎么能随意送人?”
哥苏的声音有些沉了下来:“我倒不知道,嘉蓝领主赐赠什么样的东西出去,还要先征询他人的同意?”
浮光手上一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浮光并无此意。”又转首向我,微微提高了音量:“你可知道,这灵犀玉梳乃是通灵之宝?它是精灵王室流传之物,从未流落民间!”
我一怔,随即撇了撇嘴,自古皇室珍品,再怎么宝贵,最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流落到民间的,不计其数,这有什么稀奇?
浮光冷哼一声,续道:“所谓灵犀,取灵犀相通之意,这灵犀玉梳来自远古,由精灵王赠送给他心爱的王后,王后再传与她最宠爱的王子,王子成年后如有心仪的女子,再将玉梳赠送,生下小王子后再传与小王子,如此一代一代,亘古相传……”
我呆呆愣住,随即明白过来浮光这番话的意思,她是说,这把玉梳,竟是,定情信物?而且是,一代代家传的定情信物?
哥苏向浮光伸过手去,温声道:“不必说了,给我。”
浮光收回手猛退后一步,看着我道:“你这样子,好像并不知道这些内情?那就听我给你说明白了——”她略略放缓了语气继续道,“哥苏领主的母亲,无霜王后,在领主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将灵犀玉梳传给他,告诉他,将来会有一个美丽女子接收这把玉梳,会爱他陪伴他,不离不弃,幸福终生。领主很喜欢灵犀玉梳,曾说一定会珍重,不只是珍重玉梳,也是珍重玉梳会带给他的幸福。后来他遇到一位巫灵女子,又聪明又美丽,更是天生灵机巫缘深厚,年纪轻轻便以月影系族长的身份又入位嘉蓝国师,嘉蓝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灵犀玉梳的新主人一定会是她,那个嘉蓝最美最强的女子……”
她停上一停,吐出一个名字:“月纳影。”
我轻轻“哦”了一声,接着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来。我见过纳影,虽然只是匆匆一面,我也知道那是怎么样一个出色的女子,而且她是一直辅助在哥苏身边的法术高强的巫灵师,他们二人,果然是天造地设神仙眷侣一般的人物。只是,只是,我为什么会搅和到这其中来?与我有什么干系?愣愣的看向哥苏。
哥苏垂着眸,不分说不辩解,仿若浮光口中的一切言语无关于他。
浮光静了一会,见无有反应,似是更加不忿,脱口道:“灵犀玉梳之灵犀相通,本意有三,其一,玉梳可替主人清神解忧,与主人灵犀相通,只要主人念动咒语,无论它遗落何处,立即便能回到主人手中,永不受损;其二,玉梳被赠于女子之后,即使二人相隔千里,只要女子手中持梳,就能像在眼前一样的看见她;其三……”
“够了!”一直平和安然的哥苏终于一声断喝,不但我吓了一跳,浮光也是立即住了口,默然下来,过了半晌,她手中一松,玉梳啪的一声跌落地上,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惶惑不安,又莫名的含着悲伤:“领主,姐姐她对你,情深意重,请你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