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颜乐处”是宋明理学中一个重要命题,很多理学家都对此问题作过解释。对此命题的阐释涉及对理学“成圣”之目标的理解,并凸现出不同理学家各异的思想倾向。
“孔颜乐处”出自《论语》中《述而》章“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和《雍也》章“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说到“孔颜乐处”,《宋元学案》中记载,周敦颐常常让前来请教的程颐、程颢两兄弟寻(探究)孔子、颜渊乐处所乐何事。那么,周敦颐为什么要二程去寻“孔颜乐处”呢?
其实,在此之前,周敦颐曾向黄龙南禅师问道。黄龙南禅师就以“孔颜所乐者何事”开示于他:“只消向你自家屋里打点,孔子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毕竟以何为道,夕死可耶?颜子不改其乐,所乐者何事?但于此究竟,久久自然有个契合处。”周敦颐有一天又问佛印元禅师:“毕竟以何为道?”禅师说:“满目青山一任看。”周敦颐刚想争辩,禅师却呵呵笑了。周敦颐猛然有所省悟,他悟到了“孔颜乐处”的真谛。所以,当二程兄弟来问道时,他又照样以这个话题让他们去参悟。更有意思的是,后来程颐的学生鲜于侁又以这个话题请教程颐:“颜子在陋巷不改其乐,不知所乐者何事?”程颐说:“寻常道颜子所乐者何?”侁曰:“不过是说所乐者道。”先生曰:“若有道可乐,不是颜子。”
从周敦颐到二程,从程颐到鲜于侁,理学家总喜欢用“孔颜乐处”这个话题去让弟子参悟。为什么呢?从程颐的“若有道可乐,不是颜子”这句话可知,“孔颜乐处”的真正含义已不是一般儒者所理解的伦理道德内涵了。那么,宋明的大儒们究竟从“孔颜乐处”中悟到了什么?
周敦颐的体悟
周敦颐说:“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在周敦颐看来,富贵是常人共同追求的对象,但是世界上有比富足更宝贵更可爱的东西,这种至贵至爱可求的东西是“大”,比起它来,富贵利达不过是“小”,人得到这种“大”,不但可以忘却“小”,而且可以在内心实现一种高度的充实、平静和快乐,这是对孟子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依据这个思想讲,颜回并不是因为贫贱本身有什么可“乐”,而是指颜回得到的至贵至爱达到了人生的一种精神境界,有了这种境界人就可以超越名利富贵而自得其“乐”,这种乐是他的精神境界带给他的精神快乐,这种快乐不是由于某种感性对象所引起的感性愉悦,而是一种高级的、理性的、精神的享受,是超越了一切人生利害而达到的内心幸福和快乐,人生应当寻求的最高境界就是这种精神境界。
罗汝芳的体悟
泰州学派的罗汝芳从“孔颜乐处”中体悟到“生”的自由。人问:“孔颜乐处?”罗汝芳说:“所谓乐者,窃意只是个快活而已。岂快活之外复有所谓乐哉?生意活泼,了无滞碍,即是圣贤之所谓乐,却是圣贤之所谓仁。盖此仁字,其本源根柢于天地之大德,其脉络分明于品汇之心元,故赤子初生,孩儿弄之,则欣笑不休,乳而育之,则欢爱无尽。盖人之出世,本由造物之主机,故人之为生,自有天然之乐趣……故只思于孔、颜乐处,竭力追寻,顾却忘于自己身中讨求着落。”
这里,他把这种“乐”与“仁”提到了相同的高度。孟子说,“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既然“仁”即是道,那么,“乐”也就是道。道是什么?道就是生,它是人生命存在的全部价值和意义。在他看来,生命本身就是乐,“不追心既往,不逆心将来,任它宽宏活泼,真是水流物生,充天机之自然,至于恒久不息而无难也。”所以他认为所谓“孔颜乐处”并不是乐于“君子固穷”之类的道德体验,“圣者之心”是乐于“生意活泼,了无滞碍”的生命自由的体验。
延伸阅读
“孔颜乐处”的现实价值
“孔颜乐处”的哲学思考在今天仍对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精神世界有着重要的积极意义。首先,给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人们实现身心和谐提供了借鉴。个体身心和谐无疑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础,没有个体的身心和谐,要构建和谐社会是不可想象的。那么,个体要实现身心和谐,就必须像孔子颜回那样时刻注意处理好社会关系,规范好自身的言行。其次,为新时期重视人的精神信仰和精神追求提供了范式。随着物质财富的不断增长,人们对物质财富的追逐也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一些人丧失了精神信仰和精神追求,这是十分危险的。“孔颜乐处”告诉人们,一个人的一生除了财富、权力之外,还有一些更值得追求的东西,诸如品性正直、人格高尚、心地善良、精神愉悦等,也就是说,一个人对崇高的人生理想和精神境界的追求是相当重要的,在很大程度上这种追求才是人生快乐的真正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