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临庆郊外的一座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山上,细微的琴声从里面传出,跳跃的火光在其中若隐若现,但在细听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琴声,细瞧之下又似乎没有什么火光。
“在这个时候听到琴声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一个樵夫抱怨道。
他身边的另一个樵夫也呼出一口气,拉了拉身上的两捆樵,小声说道:“老李啊,你觉不觉着这山里的树这些天里似乎有些变化啊?”
“阿弥陀佛,你可不要吓我!”
忽然,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又闪过一个白影。
两个樵夫瞪大眼睛看着对方,马上想到近来这片树林一直有传言说看到一个女鬼在树林里飘来荡去,他们打了个冷颤,便加急了脚步。
如果这时候有个通晓奇门遁甲之术的方术之士走过,就会不禁感叹:好一个精妙的藏身布局!
若隐若现的火光中的确有一人,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还滴着水珠,看上去是刚洗澡出来。玄色的长袍松垮地耷拉在身上,露出锁骨跟白皙的皮肤,一双半眯着的桃花眼在火光下显得慵懒无害。
“你说,阿木不记得你了?”
身上依旧重伤的大汉用力地点了下头,“属下是见过副楼主男装的样子,能肯定那个人的确是副楼主!可是我不明白,在大厅的时候副楼主明显已经看见属下了,却还是好像不认识属下一样,属下的命可是副楼主救的啊……”说到最后,大汉已经流露出了十分委屈的神情。
重宇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上的杯子,脸上依旧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半晌后他问道:
“阳归,那些刺杀阿木的是什么人?”
阳归这才发现自己一开始一直沉浸在‘副楼主为什么不认识我’的忧郁情绪中,忘了把一些更为奇怪的事情告诉楼主,忙说道:“江家人!在被萧家兄弟抓后,我吞下了承虚,暂时封闭了自己的武功。萧家兄弟把我揍了一顿后,又拖着我到副楼主面前,我听见他们称副楼主为‘皇后娘娘’!”
重宇的目光慢慢变得暗淡了,杯子也被他慢慢放在了桌子上,那,不是阿木。
阳归看见重宇隐隐透露出的失望,立即说道:“楼主,我知道你认为这是江家女儿,那个跟副楼主长得很像的江忆如,但是属下可以很准确的告诉你,不是!那绝对不是江忆如。”
“你用了羽炎?”
“是的,属下也有怀疑过那可能是江家女儿,但是羽炎是重庄主研制的迷魂香,副庄主以前跟属下抱怨过她必须要随身带着这个解药,才能保证不在猪圈里醒来。”阳归的声音提高了,明显是十分兴奋,“果然,副楼主很快的就拿出解药服下了。”
重宇看着阳归许久,脑中在想象着阿木迅速地把药服下的样子,嘴角慢慢地扬起来了,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阳归不禁有些看呆了,副楼主以前感叹过,“世人皆道他诡异无情,倾世妖孽。可是我却知道他不过孩子心性,无意伤人。”他以前觉得是副楼主护短,纵使楼主杀人如麻她也会说楼主一定是被逼的。
现在看到了楼主无害的笑容,阳归似乎能够了解副楼主的心情了。不过他当然不会就此觉得楼主是个孩子,毕竟,如果真是一个孩子,就不会在二十弱冠之年就掌控着天下第一大帮派:一刀楼。
“继续。”重宇淡淡地抿了口茶。
阳归耳根有些红了,但是立即回过神说道:“后来萧家兄弟陷入打斗中无暇理会我,我就躲了起来,等我到了副楼主旁边那厢房时,却发现房里多了几个人,但是除了副楼主都躺在了地上,好在我马上意识到副楼主用的是乾香,服下了解药。接着我看副楼主蹲在一个人面前,嗯……如果没错的话,他应该是楚承泽。她说。。。。。。”
阳归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白惜初当时的语调,“你如果再把我当作江忆如,然后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下次我一定会下毒药的,我说真的。”说完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楼主,果然,楼主的手握紧了。
“继续。”重宇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嗯……后来,副楼主就脱了那四个人的衣服,捆了起来。我发现其中一个是江家人,就猜这应该是江家人想行刺楚承泽所以才闹的一出。再后来,萧家兄弟就把他们一起带走了。”
重宇倒了杯茶,然后推到阳归面前。
阳归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了声谢,接着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一刀楼,暂时就交给你跟寻雪了。”
重宇的一句话差点没让阳归喉咙里的茶全喷出来,但是他还是憋红了脸咽了下去,对面可是楼主啊!
“是的,楼主。”
阳归走时特别想问楼主您老什么时候打算回来管理一刀楼,那么大个帮派还整天被官府江湖盯着,属下做不到啊。
但是楼主一副“不要问老子,老子也不知道”的样子,让阳归很是头疼。
穿过了林子,阳归看见了杨树地下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人,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寻雪,你还在临庆做什么?”
寻雪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同伴,灵动的大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你为什么没有跟楼主告发我?”
“告发你什么?”阳归突然笑了起来,“告发你其实早就知道副楼主在哪里,并且准备在今天江家人动手时一并除掉副楼主?”
寻雪抿着唇不说话,相处多年她自然是明白这是阳归在嘲笑她,大概是嘲笑她自不量力。因为无论白惜初有没有失忆,她体内的武功还是在的,自小跟重宇一起习武的白惜初再不济,也不是寻雪能动的。
阳归止住了笑,刚毅的脸上透着寒光,“寻雪,我希望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否则,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
寻雪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掩饰住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她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只是她还是想试一下。她知道,她失败了。
“走吧”阳归听着树林里传来的琴声,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