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长手记
----致命的恋情
引子
肖桐在没关押我所任职的看守所之前,我就早有耳闻了。
最初肖桐不是关押在我所的,她因涉嫌贩毒,被关押在市看守一所,判刑后留所服刑。宿州市公安局共有两个看守所,分别按照单双月收押犯罪嫌疑人。2006年的初夏,我市警方抓获一名解放以来最大的毒贩子,为这起案件提供线索的却是这个大毒枭的亲密女友肖桐。肖桐与蒋海彪的传奇爱情故事曾一度成为市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翻开蒋海彪的历史你就会吃惊地发现,在他短短的39年的岁月里,仅在牢狱中就生活了18年。
肖桐在这起贩毒案件中入所时是被送押看守一所的。女性犯罪要远远少于男性,我所共有16个监室,仅有一个女性监室,看守一所也是如此。今年初,因监所安全需要,我所与看守一所对调了一名女性在押人员,这个从一所对调过来的女性在押人员就是肖桐。
该案发生后我一直想写点东西,但苦于没有掌握第一手资料,一直没有动笔,得知这个传奇式的人物要调到我所时,我不禁暗喜。
那天,我接班清点在押人员人数,点到肖桐时,还以为收押一个同名的在押人员呢,便打量一下,她那高贵的气质和漂亮容貌令我惊讶。传说中肖桐是个美女,然而没有想到竟如此超群脱俗,她身材高挑丰满,皮肤白皙亮泽,五官端庄大方,尤其是那一双妩媚而又忧郁的大眼睛让人过目难忘。
当我点到她的名字时,她缓缓地站起身子,傲慢地答了一声“到”,显得桀骜不驯。
为了证实我的推断,我问了一句:“你是从一所对调过来的肖桐吗?”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是三天一个巡逻班,每当巡视到女性监室时,就特别留意肖桐的一举一动,其他在押人员说说笑笑,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铺板上,不言不语,专注地插着彩灯(我所劳动生产的项目是插接半成品的彩灯)。
为了尽快进入采访,每次我巡逻到女性监室,都找一些话题和她聊上几句,希望能打破她的沉默。可她对我的问话,只是简单的应付几句,就自顾做起自己的事情来,极不配合。又过了几天,我便直截了当地问她:“一个杂志的编辑给我约个稿,想让我写写贩毒的案件,你能否给我说说你和蒋海彪的故事?”
肖桐瞅了我一眼,沉呤了片刻说:“贩毒的人员看守所多得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呢?”
我笑了笑说:“仅仅是毒品案件我不感兴趣,因为你和蒋海彪不仅仅是这些,更有兴趣的是你们的爱情故事。”
她摇摇头,不情愿地说:“事情已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后来每次见到我巡逻时她就有意地躲避我,再后来被我逼急了,她就一脸不高兴地说:“刘所长,你什么意思?怎么对别人私生活这么感兴趣?”说完气哼哼地扭身进了监室,从此不再搭理我。
事情并非我想象得那么简单,要想让肖桐“开口讲话”只能从长计议,等待机会。从那以后对她我只字不提案件,更多是从关心她的生活方面做文章,帮她给家里打电话通知送些衣物或生活费一类的事情,凡是她家人或朋友的来信,我会及时审查后送到她手里,在看守所这种单调的生活里读信是在押人员一道非常的精神大餐。在我的真诚感动下,终于有一天肖桐主动要向我讲述她的故事,我说:“这件事不能勉强你,这是你的自由。”她说:“我之所以不想再提旧事,我有我的苦衷,也许你不能理解。这些日子我觉得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管教,不给你讲我心里过意不去。”我笑了笑说:“太谢谢你的信任了。”她说:“刘所长,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在我没有离开宿州之前我的故事不能公开发表。”我说:“为什么?”她说:“等讲完了我的故事后,你就会明白了。”我点点头说:“没问题。”
后来每当我值班时肖桐便给我讲一段她的往事,但我们的谈话也仅限于我站在二楼巡逻道隔着钢筋铁网与放风仓中仰面而立的她进行交流,看守条例有规定,不充许男性干部单独提讯女性在押人员,这些谈话有第三人在旁边多少会干扰她的正常叙述。以下就是我对肖桐的六次谈话,并进行了整理和润色。
第一次谈话
肖桐:从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到后来咬牙切齿的恨,期间多少担心期盼,多少操心挂念,多少孤独难眠,多少恩爱缠mian,多少爱恨纠葛……您真的让我讲,我倒不知从何讲起?
笔者:你什么时间认识蒋海彪的?
肖桐:认识他四年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2003年12月3日,那天傍晚,我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接到一个叫蕊的好朋友打来的电话,她说请我吃饭。我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气晦暗,寒风四起,阴沉沉的要下雪的样子,我伸了一个懒腰,推脱说:“算了,改天吧。”朋友坏笑了一下说:“介绍一个帅哥给你认识,不去可不要后悔?”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来了精神,倒要见识一下怎样的一个帅法。我说在哪儿碰面?她说长城宾馆大厅见。
笔者:那年你多大?
肖桐:那一年我21岁,刚离了婚,回到了娘家,准备过一段安静的日子。
笔者:你离过婚?
肖桐:是的。你没有看出来吧。
笔者: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肖桐:我出生在市区南关,爸妈都是本市的国家公务员,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小时候我曾经有一个幸福而令人羡慕的家,然而父亲的外遇打破了这一切,母亲知道父亲外面有女人后和父亲离了婚,我被法院判给了父亲,一个弟弟判给了我妈。父亲后来就和那女人结了婚。
我痛恨这个拆散我们家庭的后妈,经常当着我父亲的面痛骂她的不是。无奈之下,在我17岁的时候,父亲就忍痛把我嫁给了一个叫甄忠良的小伙子,就是我后来的丈夫,也是父亲同事的儿子。
笔者:你不好好地过日子为什么要离婚呢?是不是你前夫对你不好?
肖桐:前夫在一个国营公司上班,工资也很高,家庭经济条件殷实,人也很老实忠厚,不太讲话,对我百依百顺。嫁到甄家我被众星捧月般地宠爱着。日子久了,我越发厌倦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加上婚前没有感情基础,丈夫又是那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男人,我时常感到烦躁和痛苦,每天在郁闷中挣扎,难道一辈子就这样生活下去了吗?我当时真是心有不甘。后来为了寻找刺激,我不知不觉在朋友的引诱下,沾染上了毒品,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深陷毒海。在丈夫的劝导下,我屡戒屡犯,屡犯屡戒,耗费了家人的大量的财力与精力。我在痛恨自己的同时,也感到拖累了这个家,害了老实忠厚的丈夫。于是我坚决提出了离婚,丈夫的百般哀求与娘婆两家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没有改变我的决心。一直拖到了第二年。2003年8月31日,我清楚的记得我对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唯一能给你的幸福就是跟你离婚。”那一天我们办完了离婚手续,我只身带着随身的衣物离开了我生活4年多的甄家。
笔者:这么多年你为啥没有要个孩子呢?
肖桐:刚结婚时觉得年龄小,到后来年龄大了些却因为总是不能戒了毒品。有了孩子或许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笔者:你为失去这样一个幸福的婚姻后悔过吗?
肖桐:没有,我觉得没有爱的婚姻失去了也好。
笔者:你接着说你第一次和蒋海彪见面的事。
肖桐:挂了朋友的电话,我立即换上了黑色的半筒皮靴、黑色的皮裤、黑色的双排扣皮衣,精心收拾了一下柔顺的披肩长发,补了下淡妆,然后取来一条洁白如雪的长围巾,搭在双肩,并不围着,让它自然的垂在两边,手提一只“登喜路”的精致皮包,与母亲打了个招呼,出门挥手打车直奔长城宾馆。那一天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去会认识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男人,陷进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一段腥风血雨的日子。
朋友蕊早已到了,见面之后,我们俩便开始坐在宾馆的大厅里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那个帅哥的影子。我有些不耐烦地说:“约好的六点到,怎么这么不守时?”焦急中我并没有离去的意思,骨子里的一种傲气让我越发想见识一下这位不守时而又没有礼貌的男人。等待中蕊由不好意思也变得急躁起来,便一遍遍地电话催促他。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便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手里拿着手机一边与别人通话一边朝我们走来。蕊说:“他来了!”我们忙站起身来迎接他,他却没有搭理我们,甚至没有看我们一眼,径直走向与我们相反的另一边,继续与别人通话。具体说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只看到他很生气的样子,愤怒的发着脾气,这个电话没有说完,另一部手机响了,他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手机接听,同时应付两部电话。我一直注视着他,琢磨着他,对他的长相真是不敢恭维,何止是丑,简直是奇丑无比,皮肤黢黑,金鱼眼,蒜头鼻子,大嘴叉子,脸长得能跑火车。然而他那身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霸气一下子震慑了我。我仔细端详着他的穿着打扮,上身穿着咖啡色的皮衣,藏蓝色的休闲西裤,配一双锃亮的黑色鳄鱼牌皮鞋,隐约可见一双白色的袜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利索中透着干练。他的长相是我这辈子见过得最丑的男人,然而就这样一个男人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一下就抓住了我的心,让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有想接近他和了解他的迫切yu望。我掩饰着内心的蠢蠢欲动,安静地坐着,偶尔扫视他一眼,他终于愤怒地结束了通话,黑着脸向我们走来,朋友蕊烦躁的表情立马换上了笑颜相迎,刚要开口说什么,他却抢先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走,吃饭去!”说完这句话,自己转身径直朝大门走去,居然没有一句客气话,甚至没看我一眼。我看了蕊一眼,苦笑了一下,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去搭理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男人对我这样的态度,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我竟鬼使神差地跟他走了出去。
笔者:这也许是你的猎奇心理和逆反心理所致吧。所有男人见到你都顺着你,宠着你,唯独蒋海彪却一反常人,让你眼前一亮,欲罢不能。蒋海彪当时混得不错吧?是不是贩卖毒品挣了不少的钱?
肖桐:那时他还没有涉足毒品,当时他36岁,蹲了18年大牢,从监狱出来时间不长,母亲死得早,父亲已经八十多岁,蒋海彪姐弟4个,他是老小,三个姐姐都早已成家立业。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不愿靠别人生活,在朋友的帮助下做了几宗小生意,赚了点小钱,他在社会结交不少朋友,花钱又大手大脚,日子过得很窘迫。他是那种在家吃咸菜,在外也要打肿脸充胖子的男人。
笔者:蒋海彪开的什么车子带你们去吃饭的?
肖桐:嗨,那时他哪有钱买车,是打出租车去的。我出了宾馆已见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等候在那里,车里已经坐上了他的两个朋友,他径直坐了进去,蕊也从另一边上了车,车上坐满了,我正迟疑是走还是留时,他粗暴地一把将我拉进了车,按坐在他的腿上。我心里有些愤怒,但车里的气氛好像并不允许我发脾气,我没有出声,接着他对司机喊了一句:“太阳岛大酒店。”太阳岛大酒店是当时本市档次最高的一家大酒店。司机在得到他的指令后,迅速启动引擎,车子在已经零星地飘着雪花的夜幕中像箭一般急驶而去。
下了出租车,他带我们走进了已订好的豪华包厢。他没有一句谦让的话便端坐到了主宾的位子,我在他对面坐下来。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他又开始接电话,脸始终是绷得紧紧的,在电话里又大发一番脾气,另一只手还不停地配合着他愤怒的表情。另外两个小伙子很乖,都剃着光头,穿着都很讲究,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样子,他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好像一直小心翼翼的等待接受指令,只有蕊不时让我喝茶、喝茶。转眼间服务小姐们摆上了六盘精致的凉菜和一瓶口子十年窖白酒,并给客人斟满了酒。这时朋友蕊才当众向我介绍他的名字:“这位就是蒋海彪大哥。”我礼节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蒋海彪微微地抬了下头,看了我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吧。“蒋海彪”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他的传奇故事倒早有耳闻。我脱口而出:“我知道你。”他端起酒杯便说:“喝酒,喝酒。”
笔者:你会喝酒吗?
肖桐:能喝点,三四两吧。我想推脱说不喝的,可当时竟没有张开口,也许觉得喝点酒盖盖脸就不会那么拘束了吧。
笔者:蒋海彪聘你酒了吗?
肖桐:没有,他说随便喝。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地在推杯换盏中热闹起来,但蒋海彪的话依然不多,只有他的两个小弟与蕊之间相互聊些无聊的江湖八卦。我暗暗地察觉蒋海彪的目光不时的向我扫来,那目光很毒,直捅心窝,搅得我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会带给我这样的震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我,让我想要靠近他,弄懂他。之前就听别人说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那时心底对他这个超级坚强乐观的坏男人就有一种钦佩,与像谜一般的蒋海彪第一次相见他就给我留下莫名的好感,虽然自始至终他没有对我笑一下,也没有给我夹过一次菜,却更让我对他多了一份好奇与好感,也许我这个女人天生就不喜欢太殷勤的男人吧。上帝就这样把一个“冷面杀手”送到了我的面前。
饭后我们又去了一家茶楼,老板与蒋海彪很熟,给我们开了一个包房,上了一壶上等的茶和一些零食,进了房间大家闲聊一会,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一一借故有事走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蒋海彪。我与他对面坐着,他用赤祼祼的目光逼视着我……
刘所长,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下次再讲吧,我们号里要打饭了。
笔者:嗬,你倒会吊人胃口,关键的时侯你刹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