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田本来以为教一个懂音律的人吹奏一首曲子不会太难,虽然古人经常使用的只有五个音阶,但是在周代其实就已经完善了音阶,实际使用中变成了五音十二律。可是明代音乐的风格同后世有着极大的差别,田虚海就算是乐理大家一时间也很难适应,所以预订的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田虚海还是吹的结结巴巴,好在姜田也不会写乐谱完全是靠吹口哨的办法来传授,能理解多少全看田虚海的领悟能力了,有些不太通顺的地方他们会一起想办法纠正,这倒是变相的少走了不少弯路。
折腾了小半天之后姜田是又累又饿,眼见着田公子已经适应了曲调,马上就萌生了退意找个理由就跑了。他之所以匆匆告辞,主要是还怕那个求知欲旺盛的心月缠着自己不放,同时别看田虚海学的费劲,但听他逐渐连贯的演奏,周围的人都明白已经不需要评判了,如此卓尔不群的笛子独奏又岂是难得一见可以形容的,若是教给某位大家来演奏,说不准将会轰动整个音乐界。
“多年前,山河沦丧生灵涂炭,在下随时准备着慷慨赴死有感而发罢了。怎奈才疏学浅除了不入流的口哨之外并无一技之长,故而这个小调没有名字,若是非要询问……就叫《别为我哭泣》吧!”姜田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脚底抹油溜了。
这首曲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因为它特有的缓慢而哀怨的声调,十分符合不久前的亡国氛围,所以能够引发听众的共鸣,这也是姜田选择这首歌曲的主要原因,只是原先的歌词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想来想去就将其改成了笛子,只可惜倚红楼中没有排箫,否则“柔情王子”和这首歌将是绝配。
姜田完成了赌约,心想从此之后应该可以高枕无忧了吧?却没想到这首曲子在当天晚上就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田虚海经过反复的适应之后,吹奏起来逐渐的得心应手,也渐渐地体会到了曲子中的那份凄美,高亢嘹亮的笛声吸引了整条街的人们驻足观望,就连正在说书的柳先生都受到了影响,因为没有人听书了,大伙全都抻长了脖子听曲。这种简洁却朴素的曲调与以往那种婉转悠长的笛曲大为不同,尤其是中间的几段停顿,那简直有种让人揪心的感觉。
“这个骚包,吹了这么多遍他还有完没完了?”姜田小声的嘀咕着,没发现夕芸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这才一首曲子,要是让你多知道几个还不得满北京城的演奏一遍?”
姜田是说者无心,可赵老板听到之后却动了心思,很明显这首另类的曲子绝对是这秀才的杰作,这小子并没有提赌约的胜负,但看他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在这里招呼客人,那就证明是稳赢不输了,想不到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吃惊,在看看躲在后边的夕芸,这丫头也不知道被曲子牵动了哪根神经,一边听一边偷偷地抹眼泪。想不到自己这风烛残年竟然能一口气遇上这么多的奇人,也算是老有所乐吧?可是他又开始替姜田担忧,照你这样招摇下去,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盯上,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低调一些呢?
还真让老头猜对了,第二天一大早心月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叩响了店门,说是要正式的拜师,见面礼准备的很有心意,她拿了一个首饰盒说是送给夕芸的礼物,这让姜田想拒绝都没有理由,因为这事他不能替丫头做主。可要是收下了就等于是承认了对方女弟子的身份,如果不收最多也就是俩女人之间的问题和向他拜师无关。茶馆的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人,所有没睡懒觉的街坊都来看热闹,就算还赖在床上的也被亲戚朋友拽起来凑热闹,倚红楼的红姑娘可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看见这传说中百两银子才能得见一面的大牌,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当然如果你正看着人家姑娘流哈喇子,却没发现自己老婆正站在身后……那这个后果只能自负。
就在姜田还在思考着怎样拒绝她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群突然被强行的分开,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挤进了店中,打头的那个人就是刘色狼。
“呦!我说这门前怎么那么热闹,原来是心月姑娘来了,不知姑娘到此所为何事?”色狼一眼就看见了美女,只是一诧异的工夫,便主动上前询问。
心月一看来人的架势,就知道自己今天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不过嘴上还是要客气几句:“妾身我昨夜辗转难寐,今日一早便想着向先生请教,现在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丫环的手中接过一个信封,恭恭敬敬的双手递向姜田:“这里边都是学生我的一些疑惑,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夕芸站在一边抱着那个首饰盒有点不知所措,按规矩这种场合自己没资格说话,可手里的这个盒子犹如烫手的山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也只好瞪着眼睛看着姜田。
只是这一瞬间,姜田似乎是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办法,于是很客气的接过信封,然后又从夕芸手中拿过首饰盒:“赐教不敢当,在下定会竭尽所学,只是这润笔之资就不必了。玲珑那里还望姑娘能多美言几句!”
拜师礼变成了润笔费,这等于堂而皇之的拒绝了对方的拜师请求,作为交换只要你能替我看着玲珑那个小心眼的丫头,我就“尽可能”的给你解答问题。
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心月也在内心中给姜田打上了“滑头”的标签,不过她微微扫视了一眼挤进屋子里的那些公子哥,心想看你怎么对付这些人。
心月走了,自然有不少人目送着她走进倚红楼的大门,这些人中难得的没有色狼的身影,因为他今天可是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人物。昨天自打姜田离开,他们仨人就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半天,然后决定田虚海继续留在倚红楼中练习曲子,已达到迷惑姜田的目的。另外俩人急忙带着模型从后门溜出去,一口气跑到城北的科学院,那里他们的三个长辈正在等着结果。
当宋老头看见那些模型,听完宋懿的讲解之后,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沉思了良久,田愈和刘均定也没想到结果如此令人震惊,即便是在这三伏天里,三个人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为别的就算这个姜田真的和皇上没有任何关系,单单是他凭着弱冠之龄就解开了困扰全世界的难题,将来的成就已然难以估量,现在无论他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都不重要了,若是此时还不向皇帝汇报民间有此奇人,将来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于是宋老头缓缓的开口说到:“明日,让所有于京中补习的教院学生去他那里!若是他不肯教授,就用那个婢女的身份相挟!谁要是敢不去,我就不发毕业证书!”
其实一百年前的哥白尼就已经提出了日心说,只是限于当时的观测条件,并没有人重视这个学说,那些流传甚久的所谓的教会迫害演绎的成分居多,直到几十年前伽利略制造出天文望远镜,通过他的观测才开始证明了日心说的正确性,但是问题的核心没有解决。这些个天朝上国的文官武将们,就算是对科学很感兴趣的宋老头都不知道西方已经出现了支持日心说的证据,姜田的模型却完全是建立在后世的知识之上,就算是对天文学一窍不通的刘均定都能很快就理解了天体运行的道理,这才给人以极大的冲击,让他们一时都忘记了去质疑如何证明这套理论,若是按照原先的历史发展,刚出生没几年的牛顿会在几十年后发表研究结果,用微积分与万有引力定律来阐述宇宙运行的法则,而他的漏洞还要等两百多年后一个犹太人爱因斯坦去解答。所以如果姜田是穿越到西方,那么会被要求提出足够的证明以及进行答辩,还要面对一群守旧派的科学证据,到时候足够折腾的他找不着北,好在此时的中国还没有完善的学术体系,自然也没人要求他写份格式标准的论文。
镜头拉回到小茶馆,由刘宝铠领头,一群看上去就不像是好学生的公子哥不情不愿的找姜田补习来了,他们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是可以理解的,有几个学生喜欢在暑假的时候回学校补习?他们的情况也一样。
“这……”听色狼说完其中缘由,姜田不禁皱起了眉头:“宋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在下并不知道诸君研习何种学问,让我如何教授?”
刘宝铠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自己老头那边已经联名上奏向陛下保举姜田,三个大员举荐一个小秀才,就算是皇上也该给点面子,所以姜田做官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将会安排到何处供职,所以他也不着急。
“姜兄说哪里话,今日我只是带着同窗来拜访先生,至于教授的问题,也不急于在今天定夺。不过兄台勿要恼怒,小弟我还需贤兄写下自己的名姓与生辰,教院之中要对教习留档。”
这下姜田更犯愁了,自己本来想低调做人将来就回家做个小地主,可是为了将夕芸带出火坑,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想低调都不成了。再看那些少爷们,一开始他们明显不把自己当回事,完全是宋老头逼着这些人来的,可自打他们一进门,发现青楼之中有名的另类才女都要上门求教这个一个穷秀才,这才收敛了轻视之心,更有几个眼珠子乱动明显是没安好心,估计自己现在就是赶他们都赶不走了。
拿着色狼带来的那张后世味道浓重的档案表格,他在表字一栏楞了一下,姜田原来是有字的,可是想起前世的记忆,他决定将这个字改成那个世界的名字:牧华。至于亲属一栏则干脆空着不写。刘宝铠看在眼中,心说你就是不写我们也知道你是谁,大不了回去我替你填上。
撂下了几本装订简单的教科书之后,这些公子哥们便纷纷告辞了,他们明天会来这里听课,至于姜田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混够学分让宋老头高抬贵手,若是让他再考评上写个差评,就算自家权势熏天也不会被当今圣上重用,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将来前途的大问题。这些人离开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面如冠玉,罩一袭白色直裰的学生若有所思的盯着姜田。
至于此时的姜老师则头大如斗,他随意的翻看了一些教科书,就发现里边的内容简单的令人发指,这么容易的题目还能考不及格也算是人间极品了。只要自己用心教,应该能让他们在暑假期间有所提高。他更发愁的是心月带来的那些问题,要想详细完整的解答则牵扯到太多超前的知识,这些东西完全超过了近代科学之父伽利略终身的成就,就连还在吃奶的牛顿都跑不了!真要是都回答他,那些超前了一两百年的理论就必须让她全都熟悉,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现在都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到时候金殿上的那位前辈会放任自己在民间折腾吗?若是如认真解答恐怕又瞒不过这个知识女性,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