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狼州的当天晚上,武斌接到电话,胡老板似乎有些急了,他问那批货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出来,说是买家催得紧,要是再拖的话,怕是买家就没有了好脾气。武斌当即答应一周内发货,具体时间、地点、方案,另行通知。
显然武斌这次不是敷衍,之所以具体方案要另行通知,那是因为他心里没有底,如此恶劣不明的境况,武斌碰到的确实不多,追根究底,还是那个该死的张自刚弄出来的祸,不错!他的确该死,只是此刻想来,他死的太迟了,以至于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武斌心里没有底,他自然是要去找心里有底的人,李战表面上似乎还行,但他同样心里也没底,他甚至比武斌更忧虑,因为他认识江中天,更了解江中天的秉性,“事到临头,怕是不行的,当初那么难的路,不是也走过来了吗,而且还走得不是很好吗?”李战这样说,或是说给武斌听的,同样他自己也想听到这样的话,只不过是他自己说、自己听,那也行啊!总之是听到了。
还有一周就是农历新年,此刻李战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桩生意不是什么好事,之前就有了险恶之兆,既如此,那就把它结束在旧的一年里,也是期待着新的一年之中,不要再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时间定了,就是除夕这一天,至于地点与方案,还是老规矩,武斌与李战最终确定了所有细节,剩下的就是期待着除夕之夜,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和全国各族百姓一样的好心情。
第二天,武斌便着手安排了具体的工作,这批军火的制造,实际早已完成,之所以迟迟没有发货,就是因为市公安局一直盯着,而现在看来,公安方面好像松了一段,但现在的局势看,无论松紧与否,这批货都是要发的,在谈到具体工作的落实,武斌和李战都愿意相信,那套方案,是可以过关的。这是他们长期以来一直沿用,并且日渐完善的那套方案。
武斌安排了一宗对外贸易,同样还是以前的那种模式,只是这次的数量更大,原因是这批军火的数量也大。摩托车的零部件都已备好,就等着装箱了,这是一个细活儿,所以需要格外细致小心,更为关键的就是执行此项工作的人,这些人是武斌精心挑选与栽培的,人数不多,就那么几个人。
此前的工作与正常的生产一样,没有特别的,还是普通工人的普通工作,按照武斌提供的发货单,工人们将货物进行装箱,唯一有所区别的是:装箱之后,却不用钉子将包装箱钉死。摩托车厂的厂长就是这么要求的,他的解释是:以备集团公司质检人员的抽查。
工人们也觉得很正常,因为并不是每次都这样,这样的要求,或许是因为这次出口的产品很重要,是为了公司在国际市场上的声誉,所以产品质量就更需要重视起来,那么在装箱之前,由集团的高管来查一查质量,这也很合理。这种理论,武斌和李战就是这样设计的,也是这样灌输给摩托车厂长的,然后厂长再潜移默化地灌输给了工人。
摩托车厂的厂长通知武斌,货已经备好,并按要求被存放在仓库里。武斌挂了电话后,他就去了仓库,在厂长的陪同下,他巡视了这批摩托车配件,这批货的确不少,是得要用两辆货车来运输。到了这里,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算全部完成。
忙完这一阵,武斌电话联系了胡老板,将交货日期、地点、及相关事宜与胡老板沟通,钱货两清,还是老规矩,事情就算定了。时间就是除夕的下午,武斌的计划是除夕的中午发车,到了胡老板的地头上,也就是当天的下午。
重头戏敲定了,台面上的文章同样不能有一丝马虎,武斌又与境外的摩托车及配件的购货方取得联系,将发货时间、及发货地点做再次的确认,其实这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之前的合同上都已经很清楚了,不过对方还是很满意这位武总的工作态度。
柯晓苑从省城回来了,她给李战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向老板报到。李战笑道:“你也太认真了吧,回来就回来了么,就是再迟两天回来,也是人之常情,还报什么到。”
柯晓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会打这个电话,报到嘛,就是一说,这说完了,再说些什么呢?柯晓苑一时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也许这就是该放下电话的时候了吧?柯晓苑顿了一下,她说:“好了,就是这事,不多说了,再见。”
“哎”,李战叫住了柯晓苑,也许他还说点什么,可是李战就这样停住了,柯晓苑问:“有什么事吗?”
李战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晚饭?”柯晓苑好像是想了一下,她还是答应了。
晚饭的地点,李战有些犹豫,各大酒楼对李战没什么吸引力,他征求柯晓苑的意见,柯晓苑的意思是:随便一点、简单一点。最终李战将地点确定在自己的家里。
挂了电话后,他回味了刚才的对话,这里面所有的决定都是临时做出的,没有一点事前考虑,最有趣的是:还将地点定在了家里。上次的一幕,李战记忆犹新,想来那是让人不悦的,而今晚会是怎样呢?李战想想,觉得也是该摊牌的时候了,更坦诚一点,也许没什么不好,真爱就应该是无惧的,至于对方是否也有真爱,那就是对方的事了,还是应该先做好自己这一头的工作。再说,之前都把人家都领到父母家去了,那就别想些没用的了,好好准备吧。
和上次一样,李战通知家里的钟点工——李大姐,叫她多备几个菜,这次李战不敢多嘱咐了,他担心李大姐又自作主张,搞些新花样来,让人笑话。
下午三点钟,李战就回到了他的农家式别墅,可能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一种迫切的心情。李大姐还没有走,仍在忙碌着。李战决定剩下的活儿由自己亲自完成,这样也算是更显主人的热情与真诚,他让李大姐下班,对于李大姐来说,这是李战的好意,也是命令,李大姐不再多坚持了,她便走了。
还不到四点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李战追求的是品质,而数量上也有要求,就是不要多,这也是柯晓苑的意思,她不是说要简单一点、随便一点吗。余下的工作,就是等待客人的到来,然后上厨开火,掂上几勺,就算齐了。
那么这个等待的时间,该做些什么好呢?李战有些闲不住,还是准备一下晚上所需使用的语言吧,这算大事。因为李战决定就在今晚,说出“爱”字来,李战试着模拟了几次,但他依旧无法掌控“爱”字的表达,这怕是说不出口,那么就换一种说法。
“我已经认真想过了,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日出的时候,日落的时候,月圆月缺的时候,你高兴的时候,还有你悲伤的时候,我都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说法是不是太哪个了?李战又否决了这种表达,正当他继续组织语句时,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柯晓苑打来的,她说今晚不能来了,说是她刚接到通知,市里有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她必须马上赶过去参加。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从柯晓苑的语气中,李战听得出来,事情是挺重要的,并且似乎还有一种挺让人担心的感觉,李战心想:不会是关于边境游的吧?李战转而想想,那些备好的菜,以及还未思考成型的对白,他苦苦一笑,就当是个玩笑吧,不过这也没什么,等下次吧,好事不在忙中起,还在乎再等几天吗?
李战下意识中的猜测是对的,柯晓苑所参加的会议是分管文、教、卫的副市长牵头召开的,主要针对的是文化这一块,而矛头恰恰指向了山水旅行社,柯晓苑能列席参加,目的就是强调一个力度,那么山水旅行社自然就成为最为突出的反面教材。
这次临时会议的起因,是因为本市某位处级干部贪污、挪用巨额公款,目前该犯已被收监候审,而这数笔巨款现已无法追回。事情已经搞清楚了,该犯是通过出境旅游观光之名,在境外的赌场里将巨款豪赌一空,而该犯所参加的旅游团,无一例外都是山水旅行社的边境一日游。
会议柯晓苑是参加了,但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发言权,最后得到的就是点名批评,以及业务整改通知,并责令停掉山水旅行社的一切境外旅游项目。
会议结束后,柯晓苑的心情糟透了,她本想立刻回旅行社召开相关会议,但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一肚子的怨气,使她没有任何的食欲,也或是因为她回省城父母家时,患了感冒的关系。柯晓苑直接回了家,她觉得头疼得厉害,吃了几片药,便上chuang睡觉了。
李战自己做饭、吃饭的同时,也期待着电话铃声的响起,他想:柯晓苑参加的会议应该结束了吧?她应该去吃饭了吧?是会议主办方有晚宴招待吗?
晚上七点半,新闻联播都结束了,李战所期待的电话还没有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李战仍没有听到柯晓苑的声音,他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样盼望一个电话?又为什么这样去等?
已是晚间十点整,李战决定打个电话过去,就算是道一声晚安吧。李战无法判断此刻柯晓苑会在什么地方,他想着,还是拨打了她的手机号,关机,那么她是在家里吗?或是已经睡了?
打她家里的电话?会不会打搅她的睡眠?李战犹豫了一阵,他还是提起了电话,李战想证实一下,柯晓苑现在是否在家。
电话听筒里传来四声长音,仍没有人接,李战像是一下子慌张了,他立刻放下电话,李战责问自己:究竟想要证明什么?想想又觉得挺无聊的,不惑之年,应该是不惑的,可为什么还有迷惑于心呢?
李战点燃了一支烟,燃尽之后,他又一次拨打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放下电话后,他闭上眼睛,摇摇头,脸上掠过淡淡一笑,该睡觉了,但他睡不着,李战想了很多,其中很多都是些胡思乱想。
当时柯晓苑回到家后,觉得很疲倦,头很疼,她没有吃饭就睡觉了,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夜间,柯晓苑已经发烧了,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当她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去接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已是“嘟、嘟”声,无奈的她,又跌跌撞撞地回到床上,之后再有的铃声,已经无法使她模糊的意识清醒起来,就这样李战带着各种猜测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柯晓苑手机上设置的闹钟响个不停,她还是起床了,头依然昏沉得厉害,吃了药,喝了一瓶牛奶,柯晓苑还是去上班了,昨天的会议精神,她要让所有下属都去领会与贯彻。
柯晓苑到了公司后,立即召开会议,并宣布了市里的整改通知,及相关处罚决定,她责成边境一日游的负责人做出书面报告,会议进行不到半个小时,柯晓苑的身体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她勉强宣布了散会,等人散开之后,她就趴到了会议桌上,柯晓苑的助理早已觉察到她的身体出了问题,在助理的陪同与照顾下,柯晓苑到了医院,经诊断,确诊为急性肺炎。
边境游的负责人,就是当初武斌安插过来的,会议结束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当即向武总汇报。武斌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怎么会有这种事?难道旅游局王局长是个死人吗?就说他不帮忙吧,最起码也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吧。拿人钱财的时候,胸脯拍得当当响,临了出事了,却没了一点声音,那么这种人还养他干什么?真不是个东西!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斌在电话簿里寻找着王局长的电话号码,最后他选择了王局长办公室的电话,武斌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去见王局长,要与他本人面谈,为了不使王局长有机会耍滑头,所以武斌没有打王局长的手机。还好,王局长在办公室里,武斌听得出他的声音,但武斌没有说话,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立即就去了旅游局。
武斌怒气冲冲地推开王局长办公室的门,王局长看这架势,他明白,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但他还是笑脸相迎。
此刻的武斌再也没有往日的和颜悦色,他开门见山,“王局,你够可以的,我的旅游线,你说停就给停了啊?”
王局长则很耐心、细致地做了解释,话说回来,这事还真怪不得王局长,事情是这样的:当那位处级干部东窗事发后,他供出赴境外豪赌的所有细节,这个案子是检察院经手的,由于涉案金额巨大,所以马秋也很重视这个案子,这样就有了对“和平村庄”的足够重视,再调查下去,就重视到了山水旅行社的边境游,为此检察院还专门派人在山水旅行社报名参加了边境一日游,这样一趟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王局长说:“我也做了工作,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好在,在我的力保之下,最后才定性为违规,不然的话,那麻烦可就不好说了,现在的问题还好,不就是违规吗,整改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武斌平静了一些,他说:“就算这样,你最起码事先要有个招呼吧。”
王局长说他事先也不知道。这话不假,他也就是在柯晓苑来开会之前才知道的,这个临时会议前,王局长被叫到市里,几家主管单位在一起碰了头,最后才定下这个会议基调。
事情已然这样了,武斌也不想再扯下去,就先按王局长的意思,先整改吧,也许这阵风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过去,到时还有王局长在,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武斌哪里想到,王局长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此时的王局长或许也不曾想到,在不久的日子后,他就要赴那位处级干部的后尘,不过他的情况要好得多,至少还能活着,只是余生就要与铁窗为伴了。
说起王局长和那位处级干部,还真是有着渊源,他们虽不是一个系统的,也没有什么业务往来,但他们有着共同的喜好,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臭味相投,说的就是他们。王局长他们当然否定“臭味”一说,他们称之为“志趣”。
处级干部在检察官面前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同时为了有立功表现,他还交待了与他本人之外的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了王局长的问题。据他交待:王局长和他一样,也是“和平村庄”的常客,偶尔他们还在一起切磋、探讨赌局的经验与教训,王局长出手也是阔绰,想来他的钱,来路也是有问题的。
有没有问题,不是靠猜想的,检察院反贪局的工作人员要的就是证据,所以针对王局长的调查,便悄然展开了,再之后,王局长来源不明的财产,便渐渐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