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渴!
眼皮沉的睁不开,浑身上下挤不出一丝力气,牛翔试图举起左手,但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很轻易地阻止了他所有的努力。
“这是怎么了?”,牛翔努力的回想着曾发生的一切——求职失利、马路上的跨栏,以及……不太标准的过栏着地……
“我应该是摔伤了……”,牛翔阖目沉思,“难道说我刚刚动完手术?麻药劲还没过去?只是,我受伤的应该是头啊,为什么疼的反而是胸口?”
牛翔的神智开始渐渐的回复清晰,身体上的疼痛却渐趋强烈。
“左胸、右肩、左脚脚踝、右小腿……”,牛翔闭目计算着疼痛的来处——为什么会有这许多伤处?
“该不会是我摔伤后,又被车撞到了吧?”,牛翔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他再尝试着移动没受伤的右手,但受伤后疲乏已极的身体却依然无法对大脑的指令做出任何的反应。
身侧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吸引了牛翔的注意,“难道是妈妈?”,牛翔的胸中溢上了一股暖意,但旋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外面的声音之繁芜绝非一人所能发出,最起码牛翔很清楚牛妈绝没学过那种能以一人扮百人的口技。
家里的亲戚全都来了?牛翔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诞不经的想法,慢说牛翔在牛家远没有这种足以让举族出动的地位,就算牛翔昏迷的时间足以让远在祖国东北边陲的所有牛家远亲们都千里赴京,那也不大可能有外面这如此的声势,更何况——医院住院部一向是要求病人家属保持肃静的……
“难道我已经不在医院了?”,牛翔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假设惊的背脊发凉,如果说自己受伤进了医院又出来了,或者自己伤后干脆就没去医院,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我……已经死了?”,虽然身体还不能动弹,但牛翔的后背上却已经开始变的凉沁沁的,他突然想起了牛飞曾和自己说过的关于“活死人”的故事——有些吞安眠药自杀的人虽然一切身体机能都已停止,且已被医院宣布死亡,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一种类似《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女主角服毒后的“假死”状态,在“死去”一段时间后,还会自然醒来。
但是其中一些人却没有得到这种“复活”的机会——他们的亲属在拿到死亡通知书后,往往在第一时间就把他们的“遗体”送往殡仪馆焚化了,而他们就这样在感官清醒而身体却毫无反应的“假死”状态中灰飞烟灭……
牛翔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而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似乎也在佐证他的判断——“当”,伴着一记钟鸣,外面随即传来一阵悉悉碎碎的布料磨动声,好象是有人跪了下来。
“看来妈妈他们给我办的还是中国传统式的葬礼?”,牛翔觉得自己对受伤后的情形应该已是完全明了了,想来自己定然是送医后被某个庸医判定伤重不治,而接下来父母大人就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于这个中国式的葬礼么,那一定是思想颇为传统的父亲大人的决定了,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外面传来的声音如此嘈杂,看来除了牛家和母亲家的亲属,父母和牛飞的那些同事以及邻里们应该也都来了……
真是风光大葬!
外面突然响起了说话声,而牛翔的耳朵也下意识的竖了起来。
“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您保佑我这一次一定生个儿子,我都生了四个闺女了,再没儿子的话,夫家就要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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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儿子?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牛翔懵了!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菩萨,我昨天已经连输了二十多把了,求您保佑我今天一定要赢回来。只要我把钱都赢回来了,我一定给您批红挂彩,重塑金身!”
看来这是个临时抱佛脚的资深赌棍。
“菩萨,阿巧的爹又逼她嫁给街口知府家那个开当铺的瘸子了,我求您发发善心,就让我阿牛今晚能顺利把她从柴房里救出来……”
这应该是个惨遭恶霸和见钱眼开的准岳父棒打鸳鸯的情种。
“菩萨,我娘亲的病又加重了,求您保佑她老人家尽快的好起来,只要她老人家能康复,我情愿减寿十年!”
孝子!大孝子!不过这事你似乎应该去和阎王商量才对?牛翔一边倾听着外面形形色色的祈祷,一边在心中逐个评判。
“菩萨,我家相公今年就要上京赶考了,求您保佑他金榜题名,还有,千万别让他像戏文里那些小书生一样,一旦中了状元就被那些公主小姐什么的看上,为求富贵就不要老家的糟糠妻……”
这个应该是……等等!相公?上京赶考?秦香莲?……牛翔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这里,不是21世纪?该不会是……
穿越!!!
难道自己在北四环上那潇洒的一跨,跨越的不仅是隔离栏,还有传说中不可逾越的时空?
如果爱因斯坦泉下有知,知道原来穿越时空原来是如此简单的话,不知会不会一头撞死!
“只是,我对现实没什么不满啊?!”,牛翔悲哀的想着。
在牛翔的印象中,穿越往往都是那些自以为身负异禀而又在现实中怀才不遇人士的专利,且穿越的时空均极富针对性——比如对1840年以来的屈辱历史深感不满的人士的目标空间绝不会跳出19世纪,对倭寇切齿痛恨的爱国青年一般都选择八年抗战、此外大汉族主义者们最喜欢去明末清初力挽狂澜,而姑娘们一般都选择康熙废太子后的九龙夺嫡,而且往往一穿就是一副身在某个阿哥王爷府里的好皮囊……
然而,可是,但是……我并不是历史爱好者啊!而且,我一点都不想离开家啊!牛翔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虽然在原来的时空里自己短期内最可能的结局就是留在家里当啃老的宅男,但最起码还是在牛爸牛妈身边,而且在牛飞出息后牛爸牛妈对这个小儿子也不再给予过多的压力以及……期望,但最起码那是自己的家……
牛翔现在分外希望这是自己的南柯一梦,他很想继续睡过去,只是左胸上的疼痛实在是太过真实。
“血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庙里其他地方我们都查过了,他应该就在下面了。”,外面突然响起的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引起了牛翔的注意。
看来这里果然是座庙,牛翔思忖道。
“嗯”,看来这应该是个主事的。
“马上动手!”,先说话的那个听起来有点迫不及待。
“这里是神庙!在这么多拜神的百姓面前动手掀神龛,你找死啊?”,后发声的那个毫不客气的驳斥了前者的胡言妄语。
“那你说怎么办?再不把他的头带回去,大家在主人面前都没有办法交待。”,先说话的那个已经有点气急败坏。
“主人已经等了这许多年,自然也就不怕再多等一日,你接着跪着,我去和主持说话。”,外面传来的有人起身的声音,而已经被惊的神游天外的牛翔的三魂七魄也终于归了位。
外面那两个,是要杀自己的人……也许,他们就是这个“自己”身上这许多伤口的始作俑者?!
“难道自己在原来的时空中以头抢地死上一回,就是为了到这里来再死一次?”牛翔的心里突然浮上了这么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问题是——这似乎正是眼前的现实。
他完全不能动!甚至连发声求助都做不到!
“大师”,外面又有说话声响起,是刚才后说话的那个人。
“施主,不知施主有何见教?”,回答他的是一个苍老却颇为平淡稳重的声音。
“见教不敢当,只是家母有个多年的心愿,还望大师成全。”,说话人的言语中透着发自肺腑的诚恳,让人几乎不忍拒绝。
“你老妈的多年心愿?”,神龛下的牛翔在心中冷笑着,“你老妈的多年心愿就是让你出来杀人?或者说这庙里的主持是她多年前的相好,如今她人之将死春心萌动,让你过来找这老和尚回去再续前缘,来个最美莫过夕阳红?”
除了“牛跑跑”这个绰号外,牛翔在原来那个时空中还有另一个别名——毒牛舌……
“不知施主高堂的心愿,和这庙宇有何干连?”,那主持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来者的说辞和他及这庙全不相干。
“是这样的,家母初嫁入我家时,曾多年求子为果,后来正是二十年前在大师这庙中求了一签,回去这才有了喜讯,也便是小生。”,那人继续道。
“小生今已加冠,故家母便让小生前往这庙中,备齐祭品,以感谢菩萨送子之恩。”,那人侃侃而谈,“只是小生见大师这庙里香火太盛,白日间实在是没有让小生献祭的空闲,不知大师能否借小生一个晚上,让小生今夜在这里单独祭祀?”
“真TMD高明!”,牛翔在神龛下暗自赞道。
“这些银两是小生给庙里的香火钱,还请大师收下。”,那人又开口了。
“还加上行贿!”,牛翔对来人的佩服又深了一层,这里的和尚对钱的态度如何他不清楚,但他所处的那个时空那些兼职和尚的嘴脸他可是相当的清楚。
“百善孝为首”,那主持开口了。
“果不其然”,牛翔心中一声冷笑。
“施主即是为母还愿,老衲这小庙便让施主用上一晚又如何?”,主持继续道,“只是这银两还请施主拿回去,施主即是为家慈而来,又岂可让此等善行染上铜臭!”
“大师,你真的是太敬业了!”,牛翔在心中由衷的为主持喝了声彩,“只是,你也太好骗了吧?”,听着那人和主持仔细推敲这祭祀的种种细节,牛翔开始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