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扇悬在上方疾速旋转不休,流动的空气膨胀着七月初的暖热,无孔不入地一遍遍抚过沉睡中稚嫩的面颊。
小小一间教室,哪怕窗户敞开也是闷热十分,然而孩子们却是睡得异常安详。舒展的眉梢上,近段时间带来的临阵磨枪的倦意消散了不少。
双手交叠于铺有书本的桌面上,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在臂弯,由于是侧躺,小半边脸颊便暴露在外。从窗框投射来的阴翳和点点光斑,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她的空间。
经常沐浴阳光而变成的小麦色皮肤,一点一点地沾染健康的气息。安安静静的角落里,她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这是即将初醒的征兆,不消片刻,下意识抬头的她微不可察的“嘶”了一声,僵硬的脖颈因为长时间的侧躺而疼痛。惺忪的眸子一闪,黑葡萄似的瞳仁立马变得清明而冷静。
闷暖的热浪一波波卷洗她后知后觉恢复的神经,芙夏略略活动了下不舒服的脖颈,小幅度的动作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做完之后,她发呆般的看了看教室零星几人奋笔疾书的背影,然后转眸安静地看着窗外满片的浓绿,于她是如此陌生,而于这具身体却熟悉得过分。
又是一抹意料之中的了然划过心扉
——又穿越了呢。
她眨眨眼睛,泛起波澜的神色瞬间古井无波。一股随遇而安的认命感抹去无休止的漫长思念。
——她是芙夏,一个具有奇特能力的人类。
这句话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原本应该是已经淡忘的记忆,霎那间自不知目的地苏醒过来:
她来自于一颗名为地球的蔚蓝色星球,是父母相爱诞生的结晶。但是一切的平淡悉数破碎在她的成年。
十八岁之前的芙夏生活在宠爱与幸福之中,有父母构建的美满温馨的家庭,有优异的成绩和完美的未来;十八岁之后的芙夏生活在奔波之中,在十八岁生日过后,她的灵魂自顾自穿梭一个个世界,相当于她无聊时看过的快穿小说。
芙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穿越了,当初的忐忑惊慌随着她见识的增长、阅历的叠加、心态的转变慢慢被她摒弃。
她不是自怨自艾又偏执到不可理喻的人,她知道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学会当断则断。既来之则安之是父母从小灌输给她的人生信念。独当一面的自信一直是她的闪光点之一。
她发现自己每到一个世界,依附的身体总是和她的名字相同;她发现有时候如果特别幸运的话,她能接收到身体原来的主人所经历一生的记忆;她发现若要脱离一个世界,必须要在完成原身留下的遗愿和正常死亡……
她是一个不老不死的灵魂,时间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酣梦后大醒的片刻怅然,然后在长久的时光里,被陌生的力量清除掉不属于她的世界而产生的大部分感情。
芙夏做过一切挣扎,那些徒劳无功的怨怼、愤怒,最终被心里的渴望碾压——或许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再见见自己的父母,承欢膝下般倾诉抱怨一下自己的奇妙旅途。
这样奢望着,她的唇角不由微笑出浅浅的弧度。纤瘦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文具盒旁的卡通橡皮擦,一段段被封存于脑海的记忆像是乍放的鲜花,在春末夏初的时节如约而至:
暗恋,是巧克力,甜苦交集。
单向的暗恋,是甜蜜的砒霜,裹藏着青涩的少女拒绝不了的暧昧迷离。
几秒过后,芙夏睁开了双眼。
原身名叫陆芙夏,因为父母在城市工作打拼的原因,一直被寄宿在乡下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家。
生活平静而安定,直到原身初三,为了她能拥有更好的未来,已经站稳脚跟的父母把她接回了城市。
但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地区城乡之间的差距极大,原身面对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显得狼狈而可笑。父母对她虽有安慰,却抹不掉一心盛满的自卑。
原身的性格本就不是特别开朗,再加上父母接她回来的用意,也多是为了让她陪伴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弟弟。学习成绩不理想的原身没有迷失在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反是在多愁善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能融入新的生活圈的原身过的算是浑浑噩噩,但少女怀春的滋味,成了她当时一缕不可或缺的光芒。
剩下的记忆是原身在此之前的经历。芙夏聊胜于无地细细翻看,对于那有关遗愿的部分是多么残缺,她除了无可奈何,也就只有果然如此的感觉。
“芙夏,难得啊,你在发呆!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考试?”
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少女压低的声音清脆而诧异,带着了然于胸的肯定。
芙夏下意识微笑,完美融合原身的几丝含蓄在笑容里纠缠,她看着少女等待赞扬的神情,不由弯了眼角:“大概是吧。”
嗯,因为考试的成绩控制在哪个阶段,的确是个挺考验她的问题呢。
于欣苦恼地再次趴在桌上,自然卷的长发松松扎起斜倾身侧。她斜眼看来,撅了撅嘴巴:“说到考试,最该操心的应该是我吧!啊~~~我觉得自己把通知书领回家的那天,绝对会死的很惨!亲爱的同桌,别忘了给我收尸嘤~”
“我够不到啊。有心无力怎么办?”芙夏促狭地戳了戳于欣的胳膊,看她卖宝不成反被调侃出红脸的窘态。
“呀,你怎么这么坏!”瞪了笑吟吟的某人一眼,于欣无意地嘟囔着。“反正无论如何,这次考试我们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看到了暗无天日的未来。它正马不停蹄地向我们奔来!”于欣西子捧心状地补充。
清开残留在脑海的多余情绪,芙夏睁开眸子从书立中抽出两本教材,闻言轻轻瞥了于欣一眼,摇摇头递了本书,一本正经地反驳:“老师说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离期末考还有三个星期,为了不至于败的太惨,我们从现在开始抱佛脚也差不了多少不是吗?”
“……好吧,也就只有你能这么单蠢。”
“欣欣!”瞪大眼佯装生气,耳畔蓦然响起下课铃声。于欣笑嘻嘻地应下,屈指敲几下后桌的桌面,惊醒了昏昏沉沉的另外两人,这才偷笑着拽起芙夏朝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