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众军看着这三百多人吃的热火朝天,心中虽然愤懑不平,却也不敢鼓噪,只眼睛瞪得老大,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半刻之后,温有德带着一干饱食手下,丢下遍地狼藉,捧着肚子重新列队待命。
“方才哪一哨大队先到的?”方明扭头问向赵引财。
“乙果甲哨、丙哨。还有丙果丁哨,三哨大队同时到达。”赵引财记忆倒是甚好,毫不迟疑的答道。
“让他们去吃!也是半刻功夫!”方明又一挥手。
每次三到五哨,小半个时辰不到,所有军哨都进食完毕。方明这才走下校阅台,在众军注目下,要过碗筷,就着两千多人吃剩的残羹,挑拣着吃了半碗。吃完嘴一抹,也不上校阅台,就那么站到台下,对着惊疑不定的众军喊道:“很奇怪么?某说过,自今日起,官兵一体,你们吃什么某就吃什么,你们睡哪里,某就睡哪里。你们绕城两周,哨队中有人落伍的,全哨无论官兵都不准吃饭。你们没吃饭,某也不能吃饭。这就是道理,这就是章程!某做出来了,你们看到了,都仔细想想,为什么!”
静默半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方明一笑:“你们有人想明白了,有人没想明白,可没人敢说,某来代你们说。新营左都两千五百人,都是某的麾下,都是某的兵。哪一哨受罚不准吃饭,是你们有错。你们有错,就等于某有错,因此某罚你们不准吃饭,某自然也不准吃饭!否则某还如何带兵,如何服众!”
“也许有人在心里想,老子没犯错,是你方明红口白牙说:先到先吃。只有哨长伍长这些官佐军头们才要为全队操心,凭什么就罚老子不准吃饭,吃也吃剩下的。又凭什么最后到的温有德等人可以先吃,好吃的都被他们塞完了,只剩下些汤水!”方明龇牙笑着,一副和蔼外表,温声问道:“某说的是也不是呀!”
众军默然,虽没有一个敢出来做仗马之鸣,可大半人脸上都挂着不服气。
“你们想错了!”方明冷不防又是一声大喊:“什么是军伍?什么是袍泽?军伍就是无数个伍队聚在一起,同进共退,这才能叫军,才算得上军伍!袍泽就是活着的时候能交付性命,死了也能托付家人的兄弟!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血脉相连的兄弟。到了战阵上,你就是千人敌万人敌又真能对上一千一万个同心同德的敌军吗?只要对方能做到同进退,一百个就能杀死什么狗屁千人敌万人敌一百遍一千遍。你光自己跑得快有个**毛用,你的弟兄袍泽都在后面,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只有一个作用,逃跑的时候能跑在第一。可你不想想,兵败如山,你再能跑,能抵得住敌军追杀吗?只要大家抱成团,敌军就是追杀,也有些顾虑,实在跑不掉了还能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方明整整叫喊了半天,这时也有些顶不住了,停了下来清清喉咙,再看看手下这些兵们,又喊起来:“某在海外是见过战阵的。西洋人打仗,一场会战,小十万人。一万打九万,九万人的败了,大败!为什么败?进退无度。个人都只顾着自己,进也自己,退也自己。就那么被一万人大败了。败了就跑,结果跑了多少?不到三千。死了小四万,也俘虏了四万多。战后有西洋人专门统计计算这个,一统计多少人是接战时被打死的?还是不到三千,其他三万七千人都是背后挨的刀。你们去问问老军伍,我大夏是不是也这样!”
“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军伍军伍,袍泽袍泽,是要相互照顾的,相互帮扶的。到了战场上什么人能救你的性命?不是神仙菩萨,也不是皇帝将军,是你的袍泽兄弟。对方一刀砍来,你自己来不及挡,就有兄弟帮你挡了,哪怕是用他自己的脖子,也能毫不犹豫的拦上去。这不是某胡侃海吹,就有这样的人!都去问问老军伍们,谁没被袍泽兄弟救过命?所以,尽管你们跑的快,第一个回到校场,也没得好饭好菜招待。为什么?扪心自问,当时你的心里想着的都是什么?米面馒头,猪羊肉块,可有你的兄弟,可有你的袍泽?这时候都想不起袍泽兄弟,到了战场上还指望你去给别人挡刀?也能指望别人给你挡刀?狗屁,不背后给你一刀就是你祖上积德了!所以,这绝不单单是什么官佐军头们的事情,与你们也有干系,很大的干系!”一番话说得那些不服气的军士们头都低垂下来。
“再说你们这些官佐军头们!”说道完军卒,方明又开始发作一体军官:“除了温有德这两哨,其他那个哨长敢说自己是全哨而到的?你们要记住,你们这些官佐不是某任命的,是你们手下的弟兄推选的!这才多久?两个时辰!你们就忘得一干二净,将那些把你们推上官佐位置的弟兄们忘了,眼里心里只有吃!想着反正一哨只要到了九十一人就有好饭好肉招待,丢下几人也不打紧。今次你丢下九人,明天再丢下九人,后日再丢下九人,全哨一百个人够你丢几天?几天之后,全哨的人都被你丢完了,你这个哨长还怎么当?这些兵们还服你不服?一个月,两个月后,某再行推举,能者当不能者下,那时候你还能不能保住自己哨长的位置?哨长如此,什长、伍长也是同理,都自己想想!”
“就因为这,老子第一天带兵,就对大家伙食言了。说出的话没算话!不是某想说话不算话,而是害怕啊,要是这一次不点醒你们,就会有下次,下下次,永远制止不了这种状况。等到了战阵之上,就不是能吃到饭,吃饱饭的问题了,而是吃饭的家伙都不能保了。”方明以一声语重心长的感叹结束了演讲,一体军卒官佐,除了温有德一干人,个个羞愧满面。
“明日,还是上午站军姿,午饭钟点绕城两周,还是以哨队为准。再有像今日一般的,一人掉队,全哨挨饿!”方明趁机宣布,众军齐声应诺。
“有多少人在家时习过武?使得刀枪?都站到右边去!”解决这个问题,方明又绕回校阅台上,开始准备下午的操练。
队列中站出了五百多人。方明眉头一皱,又喊道:“自以为身高体壮,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子,也站出来!”
众军哄笑,你推我搡中稀稀拉拉又站出来百多人。“还是太少!”方明摇摇头,叫过赵引财吩咐几句。得了军令的赵引财带着牙兵,从队头捋到队尾,捡那看着雄壮的兵丁又推出四五百人,全部赶到右边站定。
“从今日起,下午的操练分为两部!”方明在台上挥手从队列中央虚画一道,“右边的全部练习长枪,左边的站队列!”
这是什么意思?众军面面相觑,闹不明白这个有点独特立行的都尉到底怎么个意思。
“火枪不够啊!”方明嘬着牙花,在心里感叹。连一个月后交付的伯克火枪都算上,昌州的火枪才不过1600支,还不知道匠作营一个月能造出几杆火枪,反正绝不够装备这两千五百人的。就算够,方明也不准备将自己的军队变成纯火枪的队伍。以现在火枪的威力,是非常容易被敌人冲到近前的,而一但被人近前,不配备近战兵种,就等着被人屠杀吧。
之所以选择了长枪,也是那个世界带来的经验。在方明记忆中,欧洲火枪大发展的时代,有个贼牛的君主,就是靠着火枪夹杂长枪兵横扫欧洲,连德国、俄罗斯这样的强国也不是对手。这君主的详细资料,方明已经记不真切了,只隐约晓得,这厮是瑞典还是瑞士的国王,叫什么古斯塔夫,发明了斜线什么战法,牛得一塌糊涂。(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号称北方雄狮,与俄国和神圣罗马帝国交战,在欧洲最早采用线式战术。)
而长枪兵更是抵御骑兵冲击的有力步兵。电影《勇敢的心》那个狂喊“自由”的叫华莱士的傻鸟,不就是靠着几根叶子都没揪掉的树杆子搞定了英国重骑兵嘛?这点在方明玩过的一个叫《中世级全面战争》的游戏也有验证,当年的攻略上都写了,刀兵克长枪兵,长枪兵克骑兵嘛。有了火枪火炮,短刀兵不足为虑,只要防御骑兵就成了。尤其游戏中瑞士长枪兵那个猛啊,排成密集方阵时可以说神当杀神佛挡弑佛,更让方明坚定了发展长枪兵这一很有前途兵种的信心。
将一千挂零未来的长枪兵丢给赵引财这些自夸曾久经战阵的牙兵们操练,方明自己当起了未来火枪兵的教官。
训练内容也是简单无比——站直站好,不准乱动,听号令一排排走来走去,保持队列不乱。这些也是他从影视作品、游戏、书籍中学来的,顶不顶用不知道,反正现在火枪没有配齐,总得找样东西练着啊。
为啥要练队列?电影上都这么演的呗!人家英国佬法国佬,尤其是美国内战时,不都是站成一排,举着火枪对射?记得曾看过一部电影,反映美国独立战争的,有一英国将军为了保持队形,硬是让手下几千号人站在枪林弹雨中一个多小时不准动,就那么硬扛着,白死了好几百人。当时看完之后方明觉得这英国将军傻得不行,人家拿枪打过来,还不许下面人躲闪,不白痴是什么?还将军,狗屁!可这几天仔细一思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时候的火枪要射速没射速,要准头没准头,全靠着人多枪多,才有杀伤力。几千人排成几列,一排排放枪都乱得不行,一般人不经过严格训练都做不到,要是再乱动乱躲,保管乱成一锅粥,对面的人也别傻站着对射了,冲上来抓俘虏就行了。
连八国联军进北京的电影里,西方列强不也是排着死板板的横队纵队把满清骑兵打得屁滚尿流的嘛。
所以这队列得练!
不练不知道,一练吓一跳。这队列还真不好练,尤其是对着千多号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大头兵。
方明不得不耐着性子去教导这些年纪从十八九岁到四十岁不等的学生们分辨左右。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他的嗓子几乎沙哑的说不出话来时,也只有不到一百个头脑灵活的军卒在正常情况下可以分清左右。所谓正常情况指的是必须给他们留下足够思考与反应的时间,从三十秒到一分钟不等,要是速度快了,或者方明一发火,马上就打回原形。
眼见天色渐晚,他也只好放弃一天之内让所有人都知道左右分别的想法。正在整顿队伍,命令回营休息的功夫,赵引财来报:赵使君请都尉大人回府一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