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各位拜个年了……今天太忙,没时间发,晚上先发一章,请大家见谅,过两天会补回来的
不能不说赵翟处置政务的效率是第一流的。虽然有方明在边上不断添乱,到晚间时分,还是按他的要求在城中寻了地方划出老大一片地界,正式成立起昌州匠作营。除了那百多工匠携家带口入住进去,外面还调来一哨兵马关防——这也是方明特意要求的。从老铁蒋的经历,他发现这里的人对军工机密的重要性基本毫无所知,按方明现代人的观点来看,这自然属于不可忍受的。自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随随便便就可离去,千辛万苦开发的军工技术也就随着这些流失的人才传播四方。
他方明决没有这么大方。
对都尉大人竟然调来兵马关防驻守,又不许人随便出入,进出都需要检验腰牌,工匠们着实骚乱了一阵。在他们看来这几乎等于坐牢。这些匠人虽然操持旁人眼中的贱业,却也是几代清白的人家,哪里肯受这份拘束,当下就有人鼓噪起来。对此方明的解释是:诸位对昌州的安危至关重要,调来一哨兵卫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
还是有人不依,无奈之下方明又去做通赵翟的工作,由太守赵使君向大家宣布,凡是进入昌州匠作营的工匠,从此便不在是平头百姓了,一体成为昌州府匠作营编制,吃的是朝廷俸禄。职位最高的老铁蒋与耿家兄弟,俱为九品供奉统领全营,其他人等按年岁大小,技术高低,一口气封了十来个从九品供奉,而匠作营外驻防兵马都是为了必要的仪仗护卫存在。
整个匠作营百十个工匠一齐沸腾起来。这年月虽然朝廷威仪已经扫干落尽,可对这些向来低人一等的匠人们来说,能吃上朝廷供奉,甚至凭着手艺能落得正式官职,门外还有站班关防的护兵。这实在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死后到地下见了祖宗也有的夸嘴。
方明又趁机宣布:“无论任何人,只要在制造火枪、配制火yao等一切目前昌州军急需的军工项目上做出突出贡献,都能得到昌州府的奖赏。从官职到银钱,视贡献大小,决不吝惜!”
这下工匠们更是红了眼,摩拳擦掌的吵着要赵使君将一切工具物料备齐,他们要连夜开工。老铁蒋更是找到方明和赵翟,说情愿前面赵使君许下的一切奖赏统统不要,拿出全副看家本领去教导那些工匠们打造火枪乃至他会的所有手艺,只想把自己的九品供奉职分转给儿子小铁蒋。
哭笑不得的赵翟只好答应奖赏照给,老铁蒋的九品供奉也不变,另外封小铁蒋一个从九品供奉。趁着这功夫,方明又插言问老铁蒋:“火枪你会造,炮呢?火炮会不会铸?”
“火炮?!天雷大炮?……”刚刚受了恩惠的老铁蒋正一脑门心思想要报效,看方明一脸热切希翼的样子,也不敢说自己不会,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要天雷大炮那样的,太重,要小的,人推马拉就能走,跟得上军伍行进的!”方明连比带划总算是让老铁蒋明白了他的意思,可紧跟着就挨了当头一棒:“大人,老汉从没有铸过炮!”
正失望间又听老铁蒋接着道:“不过,往年营州只是要铸三千斤以上的大炮都要征调所有精熟铁匠去帮忙,所以对铸炮法门也懂得一点。”
“懂就好,能铸么?”一听他说懂,方明大喜过望,急着问道。
老铁蒋面露难色:“回大人话,懂是懂一点,可铸炮不同造枪,不是一人两人就能铸起来的,几十个匠人哪里略差一点,这炮就算铸出来了,也打不远打不响,甚至还会炸膛!”
“炸膛?!”方明顿时无语,良久才问道:“就眼下这批匠人,你负责教习,多久才能开始铸炮?”
老铁蒋笑道:“大人说笑了,老汉在营州匠作营干了四十余年,才不过能在铸炮时打个下手,这些人就是天生打铁铸炮的材料,没个正经铸炮师傅教导,就算十年八年的功夫也不敢说就能开炉铸炮的!”
得,火枪自造还有点指望,火炮算是彻底没了戏,大为失望的方明再没了声息。
等又饥又累的方明、赵翟两人从匠作营出来,赵使君摇着头对方明感叹道:“吾说破了嘴皮,麻缠小半时辰,那老铁蒋方勉强答应在火枪打造上指点指点。没想到中华只几句话,就挑的那些匠人们疯魔了一般要赶着出死力。这人心实在是最不可琢磨的东西啊!”
“那是自然!”方明丢开对不能自铸火炮的挂怀,也自鸣得意,晃着脑袋道:“天下熙攘皆为名利二字,这些工匠历来被人视为贱业,一下获得如许重视,自然欢喜得疯狂!赵使君,你等着,过两日,那一都兵马招齐,你在看某如何调教。数月之内管保给你一支保州卫城的强军!等有了一营兵马,火器再能跟得上,别的某不敢夸口,必要让长武、盛威两军不敢正视我昌州!”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赵翟嘴里将这个句子反复念叨几遍,长叹道:“只是这手段终非正道。学农工商兵,自古以来匠人操持贱业,为士子百姓看不起,这一夜间竟骤然提拔,传扬开去吾一世名声竟毁矣!日后必不能见先师祖宗于地下!”
对赵翟的这番言论方明不禁嗤之以鼻,反驳道:“何谓下贱,何谓高贵?如今乱世,武人出头,将读书人踩到脚下。可读书人地位依然比其他人高,但他们除了吟诗作画发发牢骚,又有几人能为天下出过贡献?农民辛苦耕作,养活天下万民,自然有他们的辛苦功劳。可没有工匠,农民耕作哪来的农具?我们鲜衣高屋何人所制?兵士手中兵备甲械又从何而来?读书人的笔墨纸张又哪里来?商人也是如此,没有商人世间百物如何流通?百姓生活所需,你我器用食佐又怎么能从百里千里万里之外到达身边?使君你试想,天下没了读书人,百姓日子能不能过?没了农民,日子能不能过?没了工匠商贾,这日子能不能过?”
要不怎么说想学哪国外语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到哪个国家去生活一段时间,保管学得又快又好,方明来到这里不过几天功夫,说话语调措辞已经大为改变,直接开始向这里本土人士靠拢了。
一连串质问,说得赵翟哑口无言,欲要反驳,却又觉方明的言论条条在理,几乎无可辩驳。张口结舌间方明还不放过,继续侃侃而谈:“既然天下百姓离得读书人,却离不得农民、工匠、商贾,又凭什么要将农工商都排到读书人后面,视工商为贱业,看不起人家?使君你是通晓西洋的人,可知在西洋诸国什么人最受尊敬?”
“何人最受尊敬?”赵翟不自主发问。
“学者,也就是读书人受到尊敬!”方明道,不等赵翟接口又道:“可却不单单只是整日吟诗作画的读书人,在各种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学者也同样受到万民尊重,也就是大夏所说的格物之学。水为什么从高处流往地处而不是从低处流往高处?火yao为什么能将巨大的炮弹发射出数里之远?为什么月有圆缺,天有阴晴?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这些你知道么,大夏朝有几人知道?”
“吾不知!”赵翟自来视这些疑问为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却是为何,此刻听方明问来,直如晴天霹雳,震得脑内空荡荡。
“可人家西洋学者已经开始研究这些为什么,并解答出了绝大多数。”方明握拳道:“并且,在西洋诸国,工匠、商人,尤其是有着高超手艺的工匠,富有四海的商人也同样受到人的尊敬!不比那些学者稍差!他们中的姣姣者,就是见到皇帝王公也不需下跪行礼!”
“什么?”赵翟被这番话惊得瞠目结舌,“这、这不乱了套嘛?尊卑有序岂可乱了制度?”
“制度!?”方明冷笑着,“制度也是人定的,人家西洋诸国不但没有乱套,而且国力日强!使君可随便找个西洋商人来问,他们哪个不是远洋万里而来?国力不盛,如何能负担得起这等大规模的远洋航海!”
前日与赵翟闲聊时,方明就曾打听过大夏的航海状况,得知大夏还是视海洋为畏途,觉得远洋航船非国力强盛而不能为。
方明打听这个倒也不为别的,只为有朝一日兵败,也好逃往海上。
此时正好拿来糊弄已经被自己忽悠的有些晕头转向的赵使君。
“如今我大夏虽有内乱,可根基仍在,国力不衰。不过长此以往,某可断言,西洋诸国当有一日以兵舰压来,而九州大地却无力抗拒,只能任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使君先前说西洋人整船贩卖来的昆仑黑奴,愚笨不堪做不得精细活计,又焉知到那那个时候,我大夏子民不会被人贩卖到他处为奴?真到到那时候,我们才是真正没有面目去见地下祖宗!”方明越说越是悲愤,捶胸顿足之际已经想起了自己那个世界中老大中华任由列强欺凌的悲惨往事
“绝无可能!”赵翟猛然站定脚步,大喝一声,胸腹起伏不断,显然已经惊怒到了极点。
跟在身后的牙兵们本来见使君与都尉密话,都远远站开,可此时,使君猛然暴喝,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鼓噪着涌上前来。
赵翟暴躁的一挥手:“都滚开去,五十步外,不准偷听!”牙兵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这素来温文尔雅的使君是发什么疯,个个灰溜溜退开五十步。
“可不可能,不是由你我说了算,而是由历史说了算!”方明叹声道,抬头望着天上刚刚被乌云遮住身影的一轮弯月,不知不觉间泪水涟涟而下。
赵翟瞪着一脸悲天悯人表情的方明,两腮鼓起,牙关紧咬,鼻孔中扑哧扑哧喘出粗气,两手紧紧攒成拳头,就想扑上去将大夏未来描绘成如此悲惨下场的大逆之徒打翻在地。可心中却不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人说得并非全无道理,这人说得对……”
“因此,你就不浅余力的想要提高匠人地位,想向西洋诸国看齐?”终归,赵翟还是个读书人,克己养气功夫到家,没有对方明挥拳相向。
“错!”方明抹去泪水,冲赵翟凄然一笑:“大夏有大夏的路,为何要学西洋人!某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某就要逆天一回,看能不能改变这一切!”这番话声音虽低,却透出一股无比坚毅。
数日来,方明一直彷徨着,不知到底何去何从。答应赵翟接任都尉,也是半被生存需要逼迫,半怀着老子已经死过一会,再死一次又有何妨的念头横心一试的。
可这会一番对话,却点醒了他自己。
虽然是说与赵翟听,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
“那为何,你一定要逼着吾给那些匠人授予供奉?”赵翟疑惑不解。
“一来是眼下我们需要这些匠人出力,几个供奉的虚职又花不了几个钱,动动嘴皮子而已,顶多一纸文书,却能让这些匠人拼死效命。惠而不费,又何乐而不为?”方明悠然道。
“朝廷名位岂可如此儿戏?”赵翟怒道。
又来了,和着刚才那番连老子自己都感动的流泪的话白说了。方明一翻白眼,反问道:“如今朝廷名位能值几个大钱?”
“那其二呢?”赵翟被噎得胸口一滞,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不然只有自己被气得半死的份。
方明大笑:“其二?某虽说不一定要学西洋诸国,可往往通往真理的道路只有一条,凭什么他们走得,某就走不得?何况这条路西洋人已经趟了出来。能少走弯路,还不费力气,就跟着走呗!”
“你……!”赵翟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所谓海外义民纯粹就是一泼皮滚刀肉,只要能用得上,根本不管什么面皮什么道义什么羞耻:“汝就是一无赖泼皮!”
见赵翟气得面色铁青,方明呵呵一笑,心里暗翘大姆哥:“太守就是太守,有水平啊,连老子以前干什么的都能猜出来,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