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关外的元植大军几乎和崔家军同一时间进攻,以薛玉衡的近三倍兵力强势攻打镇海关,烽火连天,遍地残肢断骸,云梯高耸如人的欲念滔天,没有魑魅魍魉食人噬骨,却有修罗地狱血色满目。
曲旭满面血污,披头散发地挥舞着武器,哪还有翩翩公子的风流姿态,对身旁的薛玉衡道:“薛将军,快顶不住了,我们撤吧,身后还有五万大军,带着将士们和大军汇合,再来反扑元植!”
薛玉衡已身中一箭,仍双手紧握长剑,又上前几步解决了两个刚爬上城楼的北魏兵,侧首大声道:“不行,镇海关不能丢!”
曲旭以剑支地,喘息着劝道:“薛将军,没有援军,这三万大军如何抵抗几倍兵力的元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可薛玉衡就是一根筋,固执地重复道:“不行,镇海关不能丢!”
曲旭还想再劝,便见薛玉衡赤目瞪着自己,怒吼道:“你若再多说一句,扰乱军心,我砍了你!”
曲旭惊骇,阴恻道:“好,好……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薛玉衡看着带着身边护卫撤下了城楼的曲旭,吐了一口血痰,大骂道:“孬种!”
转身直站如松,将手中的剑举过头顶,眉宇间一派坚毅,身躯巍峨如山,英俊的脸庞正气凛然,高声道:“天宸的儿郎们,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让北魏的鼠辈们都瞧瞧我们天宸儿郎的厉害!”
“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
城楼上下将士们的热血立刻沸腾起来,兴奋地挥舞着武器喊叫喝彩,这种情绪极易感染,镇海关将士们的眼中焕发出勃勃的神采,仿佛他们奔向不是硝烟战场,而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宴。一支军队,视死如归便坚不可摧,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和布放弃了跟随曲旭逃命的机会,冲在最前面,头盔也不知被打落在哪里,大刀奋力挥砍,一脚踹倒一个北魏小兵,血污和灰尘将一张稚嫩的脸盖得严实,还是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大声道:“北魏小子,尝尝你爷爷我的厉害!”
忽然“嗖”的一声,利箭出弦,带着划破长空发出的锐利的呼啸声,冲着城墙上那个笑得耀眼的和布飞驰而去……
和布举着大刀正要砍下去,就感到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他不稳地退了几步,然后重重地靠在城墙上,傻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一支利箭只剩一小截箭羽没有没入肉中。
箭羽以鹏鹘翅制成,辨得出是名贵无比且名动天下的鹏羽箭。
镇海关外的山坡上,北魏的元帅,皇子元植高高地坐在战马之上,手中举着还未放下做工精美的弓,面容冷峻,嘴角却微微抿起,隐隐带了一丝笑,满意地看着自己射中的猎物。
和布抬起头对着远处的元植不屑一笑,看着元植的笑意一点点凝固,然后费力地扶着城墙转过身,趴在城墙上,痴痴地望着远处的东海。
这是我们守护了多年的边疆,远处的东海有自己挚爱的亲人,有相识相知的朋友,有朴实善良的邻居……有市镇繁华,有良田阡陌,有一树树的海槿花雨,故乡的姑娘们红着俏脸在那下面和着迎接凯旋将士的曲子跳舞……
咦?最前面的那个姑娘好像仪月姑娘啊,我的海槿,仪月!
马蹄带起烟尘滚滚,一个玄衣女子骑着匹纯白的骏马,身后跟着数万大军飞驰而来。
刚被和布踹倒的北魏小兵面目狰狞地爬起来,捡起和布掉在地上的大刀,挥舞着砍向趴在城墙上的和布,厚重的刀片砍入体内,似乎听得到肉和骨断裂的声音。
和布皱着眉不肯倒下,一手按着肩上的刀,一手死死地扒着城墙,咧开嘴,露出的牙齿渗着血,一脸愉悦地高声呼唤:“海槿!”
女子闻声蓦地抬首,一双无神的琉璃眸子闪过悲恸,呆滞地望向和布的方向,纤手微颤却速度极快地投出一枚焰棱刺,命中和布身后北魏小兵咽喉,绽放出一朵极其艳丽的血花。
和布面带笑容,保持着面向东海的姿势,安然地缓缓闭上眼睛。
众人看着这一幕,惊醒一般,欣喜若狂地看向不远处马上就能到达镇海关的数万大军,高呼道:“我们的援军来了!”
“兄弟们,北魏军的死期到了!”
“北魏贼子,敢犯我天宸疆土,准备受死吧!”
凛冽北风呼啸,卷起城头旗帜飘扬,镇海关将士们呈鼎沸之势,所有人都为希望的来临而振作。很快,“仪月”带领着大军加入了战斗,将北魏军迅速击退。
“仪月”双目无神,一路冲杀到和布身边,从怀中取出一枝干枯的海槿,小心地摸索着放在他的手中。她跪在地上,骤然发现自己竟哭不出声音,咬着嘴唇任泪水无声滴落,失神般低低道:“曲尘,这就是你想要的?”
从小便要求自己不能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因为那样,除了误事,再没有其他作用。只一瞬,那抹纤细的身影便撑着城墙站了起来,坚韧得让人心疼。
元植大军陡然受挫,暂时停止了进攻,退出弓箭射程之外,暗暗休整。
“仪月”转身将帅印拿出,朗声道:“薛玉衡听令!”
薛玉衡立刻上前,不顾伤口单膝跪下,“末将在!”
“命薛玉衡为镇北大将军,抵御外患,抓捕内贼!”
“末将领命!”
“仪月”扶起薛玉衡,将帅印交给他手上,温声道:“大将军,仪月有幸,能和将军生死共战。”
薛玉衡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明快,豪迈道:“仪月姑娘,我薛玉衡定会让北魏铩羽而归!”
“仪月”亦是笑道:“仪月相信将军,势必会破北魏大军,扬我天宸军威。”
这一笑潋滟明媚,衬得本不是绝美的面容增了一分瑰丽,只一双清瞳失了神采,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仪月”走到城墙边上,清声道:“元植殿下,我们的大军还未全到,现镇海关中兵力仍是不足,殿下要不要乘机继续攻打?”
元植挑眉,这么明显的激将法,太过拙劣了吧?
不过,让他心湖暗生涟漪的就是这么拙劣的攻心法,非是激将,而是反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