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农夫”商政今年已然七岁了,这一晃,距离上次抓周之礼就过去了六个年头。商政闭上眼,六年前那一幕场景蓦然鲜活起来,周倜无奈的苦笑、村民们淳朴善意的笑和母亲尴尬慈爱的笑交织在一起,每一种笑都有其意味,每一种笑都让商政感触良深。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商政,顶着农夫的帽子,有着自己的打算。
今天是周倜开门授学的日子,尽管商政自己很不情愿,可母亲的话却不能不听,周氏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也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
周倜自视甚高,他对学生的素质要求颇高,没有可塑性的苗子他是不会收于门墙之下的,但他越是做出这番姿态,慕名来求学的人偏偏多了起来。周倜目前已经内定的学生有王贵、汤怀和张显,理由很简单,无论是抓周之礼上他们出色的表现,还是出于与三位员外私交甚密的原因,他都必须收下这三个孩子。不过其他像商政这类的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他们还必须经过周倜地考核筛选之后方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周倜是一个讲情趣的人,他把自己的蜗居定在了蜿蜒盘旋的小河边。小河呈东西走向贯穿腹地,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周倜沿着河水带领着一众孩子来到西山脚下,这里有他在意的东西。这群孩子小的只有六、七岁,就像商政这样,大的已经有了十四、五岁,身高也是参差不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尽管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远离权利与金钱的旋涡,但是作父母的总是本能地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点书,知识改变命运,纵然不能大福大贵,起码能像周倜这样博得百家村人的尊重也是很不错的了。
周倜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尺对着面前这群看起来尚且有些混混噩噩的孩子们道:“你们基本上都不识字,更不用说通晓四书五经六艺之类的大道理,今天我也不考你们什么大道理,我就给你们一把尺子,谁能在一柱香的时间里给我把眼前这座山的高度准确的量出来,我就收他为徒,授他技艺。”要么就不收,要收就收最好的,周倜的想法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会出这么一个题目,就连周倜自己都莫名其妙,只能潜意识归咎于前日里看到的《魏志》里有关曹冲称象的典故,象能用船称,可这壁立千仞的高山又该怎样测量呢?周倜日夜苦思也不得结果,居然昏昏然中做出了现在这番动作。周倜不是不知道曹冲生性聪慧仁厚,智力超群、乃古往今来难得一闻的不世天才,他这也不是故意与这些无辜的孩子们为难,只是上了年纪的人总归不喜欢劳心劳力,为了孩子们背后的各位父母的面子着想,他不得不委婉地出此下策。
打量着孩子们苦苦思索的表情,周倜的心里反而高兴不起来,觉得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在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竟连“老有所依、幼有所教”都不能做到,这究竟是人民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正在周倜出神的时候,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道:“我来试试。”
周倜回过神来,讶异地打量着商政,这个他打心底一直没有看懂的孩子。无论是他那处变不惊的表情,落落大方的举止又或者是他那双不那么单纯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周倜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些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没有阅尽人生的沧桑,曾经站在不胜寒的顶点,经历大起大落的人是断然不会表现出这样如磅礴江海般大气的气质的,不要怀疑一个来历不那么简单的老人毒辣的眼神,所以周倜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孩子们没有觉得商政接下来要干的事是多么的了不起,将会被传为怎样存在的一个伟迹,他们只是以单纯中带点妒嫉与崇拜的眼神看着商政,这个有可能比他们聪明点的家伙,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一觉睡醒之后它就会被彻底地从记忆中抹除。
接过周倜递过来的短尺,商政来到日头下,将尺子笔直地立于地上,他需要得到这把尺子的阴影长和本体长的具体比例,然后通过这个比例来测量背后那个沉睡在这里已经千万年之久的大家伙具体的身高。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就是丈量西山那巨大的阴影时让人多少有点腰酸腿疼得厉害。静静地旁观着商政这一番动作,周倜由最初的莫名其妙,再到商政量取西山阴影时内心的狂喜,他此刻早已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喜得天才的感觉只能用钟子期邂逅俞伯牙、伯乐相到千里马来粗糙地形容一二了。
“此山约高2964尺。”商政满头大汗地撑起身子回道。
周倜内心早乐开了花,这结果怎样他早不放在心上了,只是一直拉不下面子打扰正全神贯注量山的商政直接收他为徒所以才拖到现在,闻商政之言,周倜立刻当众微笑着宣布道:“很好,商政就是我心仪的学生了。”接着又以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患得患失的心态小心翼翼地询问商政道:“商政,你可愿意?”
商政也不扭捏作态,直接以师生礼参拜周倜道:“学生商政见过老师。”
“好,好,好!”周倜激动得连连叫了三声好,此后更是喜不自禁地抚mo着颔下的那一溜长长的白胡须,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佳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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