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娘便留在了那个家里,虽然知道娘总有一天会回到爹的身边。可娘这一走,总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睡觉也睡不踏实。
“在烦什么?不停地在叹气。”胤禛放下手中的纸笺,抬头看我。
“没什么,我娘跟我爹回家了,现在家里空落落的,我很想她。”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总缠着你娘。平常女儿家,像你这么大的,早就自己当娘了。”
你懂什么啊?一大老爷们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女儿对母亲的依恋,哪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完的。我朝天一叹:“你不懂的啦。对了,你在看什么啊?就那么一张纸,都看了一个下午了。”
我本是懒塌塌地歪在椅子上,突然掠起,抢走胤禛面前的纸笺,着实唬了他一跳。我得意洋洋地朝他挥了挥手中的战利品,不理他的皱眉,低头一看,那纸上写的正是我寿宴那天念的《螽斯》。
“这个也值当您看了这么久?”我不解。
他不语,只朝我微笑。我歪头等他的答案,等了半晌也不见他答话,一撅嘴又回到了刚才坐的位子。展开纸笺,细细看去,确是《诗经》里的《螽斯》,没错儿啊?我抬头看胤禛,他还是微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样子。难道这是暗语,有人借用这首诗给胤禛传什么讯息?那我是不是不应该抢过来啊,不知道现在还回去来不来得及。我有些做贼心虚,抬眼偷瞧他。
“扑哧”,胤禛笑出了声儿。
“别瞎想了,这就是普普通通的《螽斯》。不过,虽说普通,可怕是现在京里有心的皇子们都在瞧这篇文章呢。”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瞧的?”这下子,我是真的不懂了。
“因为你啊?”
“因为我?”
“是啊。三天前,某人吟了这首《螽斯》之后,笑了足足一个时辰。大家都觉得很纳闷啊,所以就争相传看,想看看这从小背到大的文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胤禛的话让我顿感不妙。我只跟他说过那天我要去参加寿宴,可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他找人跟踪我?更诡异的是,其他阿哥竟然也知道?!我再了不得,也只是个四品官员的私生女而已。四品的顶子在京城里连芝麻大都算不上,根本没什么人在意,更何况我这个私生女。就算是爹的同僚有注意这件事的,可这只是普通人做的普通事,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怎么会引起阿哥们的好奇?
不对,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连续笑了一个时辰的?有人监视我,而且还不只一拨人。可他们为什么要监视我这么个普通人?为财?就我那点儿家产,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为色?我更是没有。一不为财二不为色,就为了好玩儿?鬼才相信。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我脑袋上最张扬的头衔就是“四爷的情人”,虽然当时是假的,可为了配合胤禛,也高调出演了好几次。胤禛虽有心隐瞒我的身份,可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可我早就退居幕后了,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我一直还被人关注着?
我的眉头舒了皱,皱了舒。
“来,别皱眉了。这次是我连累你,给你道不是。我也没想到,我的那些兄弟那股子劲儿还没过去,对你的事情还这么上心。不过,你也有不是?”
“我有什么不是了?这儿有我什么事儿啊。明明就是你们之间钩心斗角,还硬拉我趟浑水。”我不依。
“别恼,别恼。若不是你笑声太大,整条街都听得到,那些前去祝寿的人又怎么会听得到?他们若是没有听到,又怎么会跑去报告自己的主子?若不是你笑得太诡异,又怎么会引起这些皇子的兴趣?”胤禛笑着跟我解释,听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声音真的很大啊?”
胤禛点头:“最夸张的密折上写着‘笑声如雷,惊为天人’。”
丢死人了。以前总觉得没几个人认识自己,所以就算是做点儿糗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儿才晓得,原来自己这么有名啊。还惊为天人哩,怎么不直接说我背上长小翅膀,还呼扇呼扇的呢。
“不过啊,我这几天看这篇《螽斯》,还真让我看出了点儿道道儿。”
“看出什么了?黄金屋还是颜如玉?”我撇嘴轻嘲。
“看出你为什么笑啊?”
“啊?”怎么会?他怎么会看出来。
“这篇《螽斯》作为寿辞,并不是很合题,但正值家添新丁,倒还应景儿。可是相似的文章如此之多,你为什么非选这首?”
“不为什么?”我有点儿心虚地摸摸鼻子。
“但在我看来却是别有用意。”我正要反驳,胤禛轻轻摆手,“这首诗是用来赞美主人家多子多福的。可古人偏偏在这里用蝈蝈来形容子嗣旺盛,这就给了你可趁之机。你表面上用这首诗的喻意赞美老寿星多子多福,可实际上你却用这首诗的表面意思暗骂主人家是嗡嗡作响的虫子。那可是你的祖母,我实在想不出,如果你的祖母是蝈蝈的话,那你是什么?小蝈蝈?”
对上胤禛盛满笑意的眼眸,我豁出去了:“想不出吧?这就叫损人不利己,这就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虽然损失惨重,可杀得过瘾,骂得解气。”
“你倒是个想得开的。也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怎么想到的?”
“我自是知道你的。”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一甜,低下头去,“晚上十弟家里有家宴,我要去一趟。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别人跟踪你了,不过你自己做事也要当心,知道吗?”
我点头,又只剩下我一个了。
用脚尖踢开房门,青儿姐姐也回宅子伺候娘了,后院连个动静儿都没有。要不要把小惠他们俩接来住,总归有个响动。上次听林小宝说,他们租的那房子漏雨,反正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怎么屋里有股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