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全福请到了得月楼,推开雅间的门,只见两个贵公子正在对弈。
“四爷,十三爷,富察小姐到了。”我收了手中的扇子,拱了拱手。
“下去吧。”
“嗻。”
“胆儿不小哟,就不怕这是‘鸿门宴’?”面前的十三爷把玩儿着手中的棋子,挑衅地笑着。
“‘鸿门宴’里刘邦不也没死成嘛!”
甚是嚣张的十三爷身子明显一顿,我的心情顿时大好。
“都说头发长见识短,富察小少爷的见识还真不少呢。”
“好说。就我看来,十三爷的头发也过了腰了啊。”跟我斗,哼!
“你……”
“好了。”胤禛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富察小姐请坐。我们请您来此,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谢谢富察小姐上次为我们谋划的好主意。”
“不用客气。还是叫我李准之吧。”我指了指身上的宝蓝暗花马褂。胤禛会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真的用七天的时间就绣完了?”说实话,我也很好奇这些龙子龙孙们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时间太紧,七天不可能完成,所以我们把绣品改在了万寿节献给皇上。”胤禛不慌不忙地说。
“那皇上喜欢吗?”
“嗯。皇阿玛夸我们‘甚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胤祥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
“真的啊?”我的主意竟然得到了千古一帝的称赞,啊,怎么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啊。
“对了,你们最后用的什么图案啊?”
“基本上是按你的想法,一共四幅……”
“九爷、十四爷,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全福的声音打断了胤禛的介绍。
“没听说过见自己亲兄弟还要通报的。”
不是吧,这“鸿门宴”果然不是这么好吃的。胤禛与胤祥皱眉相视,我直觉就想逃跑,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拉开包间的窗户,纵身跃下,二楼的高度还难不倒我,最让人觉得庆幸的是,窗户外的后院中人影没有一个,可我还是用袖子掩住了脸,飞似的逃了出去。
我一路狂奔,一直到了护城河边儿上才停了下来,倚在树干上大口的喘息。
“呵。”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我跑什么啊,老四和老十三我都认识了,也不多老九和老十四这两个嘛。他们又吃不了我,什么时候自己的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我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珠子,抬起手给自己扇风。已经阴历四月了,虽说太阳还不毒,可今儿这活动量实在是太大了。找个块石头坐了下来,平顺了呼吸,大脑也终于恢复功能,开始思考刚才的事情。我简直是下意识就跳窗逃了出来,为什么呢?应该不是害怕见什么皇子,而是潜意识对“政治”的恐惧,简单点儿说就是对“党争”的恐惧。我虽然对历史不是很清楚,可是野史也看了不少。自古以来,宫廷之中、朝野内外,为了所谓的利益,各种势力相互倾轧,什么栽赃、嫁祸、陷害,无所不用其极。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做一个普通的古人,尝美食赏明月游四方。所以,我放弃所谓的奇思妙想,做了十几年的乖乖女,并且十分庆幸没有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潜意思里更是将所有的带“皇”字和带“官”字的东西,通通列为拒为往来户。对皇宫的好奇不是没有,可是在生命面前,一切的好奇都是微不足道的,况且,紫禁城以前我也有见过啊,御花园我还去过哩,皇帝老儿又能奈我何?
想到这儿,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啊?”我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一转头,不是胤禛又是谁?
“吓傻了?”见我不动,胤禛好笑地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心里想着要不要站起来给面前的这位四爷行礼,却听那人说道:“不想行礼就罢了吧。现在也没有旁人。”
我有些尴尬的转头看向河面,被人看穿心思,果然是一件蛮难为情的事情。我们就这样并排坐着,各自看各自的水面,胤禛不说话,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索性也不开口。
“没想到你的功夫竟然那么好。”胤禛先打破了沉默。
“一般啊。”我正要接着谦虚呢,就听胤禛又说。
“今天谢谢你。”
“谢我?刚才你已经谢过了。”
“刚才是为贺礼的事儿,现在是为刚才的事儿。”这年头儿,阿哥贝勒们都开始学说绕口令了,“要不是你反应及时,我跟十三弟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应该怎样介绍你。”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就那样跳窗而逃,在旁人眼里应该是很滑稽的吧。
“就这么视我们这些天潢贵胄为狼虎蛇蝎?”胤禛的眼睛里写满探究,我看着他眼中的那个小人儿,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毕竟实话是不能说的。
“听全福说,今天你也本不想来的。”
胤禛的声音很轻,可我仍很清楚地听到他用了“也”字。
“其实,你们不必谢我。那天我,”那天我帮你们出主意,是为了能尽快跟你们撇清关系,“我从小就对官府的人很畏惧,所以才会逃不择路,让您见笑了。”我避重就轻地回答,低了头,绞着手指,故作紧张,实际上是害怕胤禛继续追根问底。
“你把我们说的好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似的。”
“我……”
“你好好保重吧。如果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我。”
“啊?”这是要放过我吗?
胤禛起身要走,听到有人喊:“四哥。”
胤禛抬头看了那人,又回头看了看我,好像在跟我说,不是我不放过你啊。
“四哥。”
“十弟。”
“奴才给四爷请安。”
“起吧。”
“四哥,好兴致啊。”
胤禛口中的十弟,嘴上跟胤禛打着招呼,眼睛却看着我。现在好了,刚才还有窗户可以跳,现在咧,跳河吗?
我站了起来,低头退到一旁。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四哥也出来踏青。”
“是啊。”胤禛的声音有些冰冷,但显然十爷并不介意。
“这位是?”
我紧张地退了一小步。
“她?”
咦,怎么没声音了?我有些好奇地微微抬头,看到胤禛和他的十弟在低语,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四哥,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了。”我赶紧低下头去。
“别低着头了,过来坐吧。”
“哦。”
我坐了下来:“那个,你刚才跟……”我的手指了指十爷离去的方向。
“我跟他介绍了一下你。”
“我知道啊,你是怎么说的。”我怎么看到胤禛眼底飘过一丝笑意。
“我跟老十说,你是我无意中看重的。平时大大咧咧的,爱扮男装,却没想到还这么怕见生人。”胤祥口气平和,好像就在讲今天天气很好似的。
“你!”
“我知道我这样说,相当于三言两语就毁了你的名节。你虽是女子,见识却不输男人。今天这情形你也看到了,先是你在酒楼跳窗而逃,现在我们又与老十在这里‘偶遇’,如果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我们都会有麻烦。”
我知道啊,我心里说。估计我跳窗的那一刻起,就有人跟踪我了,不然,胤禛怎么会来河边,不然,又怎么会‘偶遇’十爷?本来还想在这里呆到天黑再回家,就不会有事了,我的想法还真天真呢。
“我会为我今天的话负责的。”
“啊?”我心里不禁苦笑,我还不至于为了人家一句话就死赖着人家不放,“不用了。一句话而已,而且你也是为了帮我啊。”
“没想到,我这个堂堂大清国的四皇子还有这么不招人待见的时候。”
“不是的。”
“不用解释。我刚才跟老十说了那番话,所以还得麻烦你一阵子,假扮一下我的红颜知己。”这个人说这种话都不会脸红哦。
“走吧。”
“去哪儿?”
“刚才你跳窗跑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儿东西,然后送你回去。”
我摸了摸肚子,还真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