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只知道一觉醒来除了哭声再也发不出其它任何的有用的声音。并且还不等我考虑这个深奥的问题,我又沉沉的睡去。基本上,我像正常的小婴儿一样慢慢地长大,丝毫都没有因为我脑子里拥有超乎这个时代的主观意识而改变人类亘古未变的自然生长规律。
折好我的第一篇日记塞到胸口,溜出哥哥们的小书房,趴在花园里假装挖泥玩儿,当丫环青儿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地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小泥猴。
“我的小姐,……”
“青儿姐姐。”我扯了个可爱的笑容,用沾满泥巴的小手在脸上又抹了一把,跌跌撞撞地朝还楞在那里的青儿奔去。
请原谅我这个胳膊短腿短小脑还不发达的小朋友吧,三岁的我现在还走不稳呢。
就在我右脚绊到了左脚,正要摔个狗吃屎的时候,可爱的青儿姐姐一把搂住了我,还不待我说谢谢,抱起我就跑。
一炷香以后,娘牵着我的手跨进了爹的书房。
“老爷。”娘福了福身。
“爹。”我怯怯地喊了一声。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轻轻地颔首。
“大姐、二姐。”
“大娘、二娘。”
“妹妹不用多礼。”
“三姨娘。”先是大哥哥起身给我娘见礼以后,二哥哥和大姐姐也都来问我娘好,我则是一通哥哥姐姐地叫下来。
相互见完礼之后,大家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我则抱住娘的腿怯生生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从衣着上看,爹、大娘、姨娘和两位哥哥一个姐姐都穿着满人的衣服,——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满人的衣服,我穿过来都整整三年了,怎么可能还搞不清自己所处的年代,娘亲穿的是汉人的衣服,再看看我自己身上的短褂,显然跟娘是一国的。
从发型上看,那几位不是娘的娘梳的是锃光瓦亮的把子头,再歪歪头看看娘亲,嗯,很好看,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发式,姑且称之为如意流云髻吧。
我正要继续研究各位的鞋子的时候,爹爹发话了:“我在这里的任期就要结束了,两个月以后我们回京,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吧。”
“是,老爷。”三位娘亲一起点头称是。
“行了,都下去吧”老爷子一挥手,一家人又行礼退了出去。
门外候着的丫环们拥着自己的主子回到了各自的院子,我也跟着娘回到了住的小院儿。
接下来就是稀里哗啦翻箱倒柜乱七八糟,大娘带着二娘、家里的丫环小厮老妈子一通的折腾,好像要把整个桐城翻个个儿似的。幸好我娘跟她们不一样,安安静静地收拾行李。
我那个爹怕也是烦了家里的鸡飞狗跳,直接跑到营里躲清闲去了。于是乎,下人们的言语就更加随便了,都在传着什么“听说祖宅的大爷做了错事,老太爷不喜。咱们老爷这次回京可就要升官了”。
我瘪了瘪嘴,并不在意这些个所谓的传说,继续在花园的角落里挖泥巴。娘正在歇午觉呢,我是偷溜出来的。昨天娘在园子里看了好久的迎春花,我见娘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就想弄些花儿回去哄她高兴。可我现在的力气还驾驭不了大个头的剪刀,所以就拿了把锋利点儿小刀,希望能找到一些比较柔弱的花枝。
呼,终于弄好了,使袖子抹了把汗,献宝似的举着去找娘,却发现娘不在屋里。
“娘,娘。”
“小姐,奴婢正要去找您呢。夫人在东厢跟舅老爷说话呢。”
听了青儿的话,我扭头往东厢跑去。
“姐姐,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本来爹也要来的,可前儿受了风,一直没好利索,我就没让他老人家过来。”
“爹还好吗?”娘的声音微微颤抖。
“还行,虽说这几年年纪大了,可精神头儿十足。现在又不做以前那些个营生,也不必担心有了上顿没下顿,爹整个人都舒坦着呢。你也就不用太过挂念。”
这个男中音真好听,边想着边推了门迈了进去。
“舅舅。”
“小丫头儿又长大了。”舅舅笑着抱起我,还揪了揪我的小辫子。
不要弄坏我的发型,我心里嘟囔着。
“想舅舅了吗?”
“想,舅舅,我要吃王记桂花糕。”
“小丫头,嘴馋。到底是想舅舅还是想桂花糕啊?这花儿是拿给舅舅的吗?”
“不是。”我赶紧抱紧我的迎春花,脸转向了娘,“娘,娘,花。”
“白疼你了。”
舅舅笑着放下我,去给我拿桂花糕。我趁着空挡跑到娘的面前。娘的眼睛有些泛红,怕是刚才哭过了吧。
“娘,花。”
“乖,芷儿。”
娘从我手上接过花儿,又拿绢子擦了擦我沾满泥巴的小手。
“去,让青儿给你洗了手再回来吃糕。”
“哦。”我乐颠颠地跑出去。
等我回来的时候舅舅已经走了。
在桐城剩下的日子里,娘不停地叹气,许是不舍得离开这个长大的地方吧。我无能为力,只好想法子哄她高兴。
两个月一晃也就过去了。离开桐城后,就是无休止的赶路。大哥已经十二岁了,天气好的时候会跟爹一起骑马,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一个多月才到北京。
心里不禁对这落后的交通工具深恶痛疾,可突然想到,这年月好些个人还不得不徒步跋山涉水呢,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对拉着车的马儿致以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