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天边洁白云朵，也变得火焰一般鲜红。
“哥，快下来！太危险了。”
崖底一名八岁女童，扎着两只羊角辫，乌溜溜的眼珠因为紧张，有泪花闪耀。她攥着小拳头，昂头望着峭壁，双唇紧绷，呼喊的声音有些嘶哑。
峭壁陡峭高耸，望不见崖顶，百米高的崖壁处，一名削瘦少年，紧咬牙关，紧紧抓住突起岩石。艰难挪动身体。夕阳下，这道身影，让人看着揪心。这么高，一旦掉落，必粉身碎骨。
少年名陆轩，十四岁，穿着褪色的褶皱衣衫。他身子单薄，背着比身体还大一圈的竹篓，里面装有石斛，是一种药材。
他的手掌被岩石划破几道口子，鲜血不断渗出。吃力将一株石斛拔下来，放进竹楼。汗水流淌进眼中，有些酸涩，用衣袖擦去脸上汗水。感觉着竹篓重量。今天收获不少，可以换不少钱了。想到这儿，他露出笑容。
时间差不多了，必须要在太阳落山前下去，不然一旦天色黑暗，对视线产生影响，在这崖壁上，会非常危险。
向着脚下望去，陆轩一惊，手臂一抖险些脱手坠落。光顾着采药，浑然不觉爬了这么高。百米高度，向下望一眼，都会让人恐惧。
崖底妹妹身影隐隐可见，一丝细微的急迫呼喊声传来。
“都怪自己太贪心了。”
陆轩暗骂一句，这么高，即便成年人，都不敢轻易上来。这也不怪他，此番若是空手而归，兄妹又要饿肚子了，而崖底峭壁的石斛近乎被采光，想要有收获，只有继续往上爬，但这也意味着生命危险。
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心神，抓住岩壁，他缓缓的向下挪动。
攀爬容易，下去却要困难得多。视线局限，每次落脚，都要万分小心。一旦踩空，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一般采药人，都不愿爬这么高。
随着红日坠落，天色逐渐昏暗。陆轩也渐渐感到力竭。抓住岩壁的手，开始轻微颤抖。幸亏一直按照父亲的嘱咐练体，不然自己早该脱力了。
“一定要坚持住，自己一旦出事，妹妹就没人照顾了。”
崖底妹妹呜咽声入耳，陆轩牙关紧咬。不去理会眼睛内汗水带来的酸涩，咬牙不断喃喃自语。“还有父母。我答应过妹妹，一定要带她去见父母的……”
不断掏空体力，陆轩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有事。为了妹妹，还有记忆中逐渐模糊的父母。
距离崖底越来越近，已不足十丈。昂起头颅的妹妹，那委屈的面庞，隐约可见。
精神高度紧张的陆轩，浑然没注意，自己抓住了一块奇怪岩石，这岩石暗红色。手指扣在岩石的一刻，掌中血迹竟是被吸了进去。
刹那，暗红岩石突然脱离石壁。
只觉手臂一轻，陆轩瞪大双目。眸中，满是不敢置信。背后狂风呼啸，衣衫猎猎作响。掌中还攥着那块从石壁脱落石头。可他的心，已凉半截。这么高掉下来，不死也残。来不及想后果。一阵剧痛，意识便陷入迷糊。
昏迷前，耳旁依稀回荡着妹妹嘶哑的哭喊声。
……
陆轩意识逐渐清晰，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睑，入眼是熟悉的空荡房间。
“哥，你终于醒了，快把我吓死了。”床边站着妹妹陆娟，瞧见陆轩睁开了眼，陆娟开心笑着，脸颊依稀有泪痕。
这是自己家，家里东西都被拿去换钱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宅子。与一些不值钱东西。
瞧见外面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陆轩猜测自己应该昏迷不短时间。
“轩娃。”
房门被推开，一名七旬白发老者走进来。他佝偻着削瘦的腰杆，穿着宽大的皱着粗布衣袍，双手捧着瓷碗，望着陆轩说道：“我煮了肉面，快趁热吃点吧！”
“陈爷爷，麻烦您了。”陆轩接过老者手里的瓷碗。
陆轩家在陈家庄，老者是陆轩家邻居，自打父母离开后，多亏陈爷爷照顾他们。不然，他们兄妹早些年就被饿死了。
“这次你命大，那么高的崖壁摔下来，还能没事。下次可不敢在去，不然真出了事，可就来不及了。”陈爷爷坐在床沿，一旁陆娟，眼巴巴望着陆轩手里肉面。
陈爷爷摸摸陆娟的头，笑着说道：“厨房里已经给你盛好了，去吃吧！”
陆轩兄妹，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上荤腥。家里值钱东西，都卖光了。平时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多亏陈爷爷经常会做些饭给他们端来。可陈爷爷本就过的清贫，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食物。
自己兄妹都在长身体，尤其是自己，还在习武，更加需要营养补充。平时饭都吃不饱，怎么打熬筋骨？所以，父亲留下的武学功法，也只是练体阶段而已。
“早些歇息吧！听说城里有人招收杂役，明早我带你过去试试，能够有个活儿，也就能混口饭吃了。”
陈爷爷笑容慈祥，看着陆轩把肉面吃完，接过瓷碗走出房间。
夜已深。
不远处陆娟已经睡熟，细微的鼾声传出。漆黑房内陆轩睁着乌黑明亮的双眸，翻来覆去丝毫没有困意。
将身上褪色床单拿下，陆轩轻手轻脚来到院落。夜空银盘高悬，洒下皎洁月辉，四周一片寂静。
陆轩坐在院内石桌旁，双手托腮，呆呆的望着星空。
“爹娘，你们……可还好？”
目光迷离良久，细弱的低喃自语，自陆轩口中缓缓吐出：“爹，孩儿愧对您的重望。这些年，另得妹妹一直在跟我受苦……”
思绪回到当年那个夜晚。
那时，妹妹两岁。话还说不清楚。
那是个雪夜，世界银装素裹。五个神秘人将父母带走，那晚很平静。父母似早有预料。陆轩哭喊，追问为什么，可父亲未回答。只是说他是男子汉，不准哭，让他照顾好妹妹。
陆轩不甘，嘶吼着就要冲向神秘人。可被父亲拦下。当时，父亲呵斥自己，若是真有本事，可以杀了他们。可没有本事，却要冲上去送死就是愚蠢。
父亲临走前，留下嘱咐，让陆轩修炼那套功法。
陆轩不在哭，平静问以后去哪里找他们。
他清晰的记得，那时父亲望着远方。当时他眼神复杂，斟酌很久，才满脸无奈说出两个字——单宗。
陆轩不清楚，单宗究竟意味着什么。懵懂的他，暗暗将这两个字，刻在内心深处。
“唉！”
一声长长叹息，自陆轩口中传出。在这幽静院落，格外突兀。
“实力，实力，要怎么才能拥有实力？当年，父亲说我天赋好，为何那功法，迟迟无法入门？莫要说拥有实力，现在为了一口饭，都要拿性命冒险……”
等等！
陆轩突然意识到什么，手掌摊开。望着光滑的手面，他瞪大了双眼。他清晰记得，下午崖壁采药时，手掌划出几道伤口，虽然不深，可起码要几日才可痊愈。
可，可现在，他的手面，哪里还有半点伤口痕迹。
当时自己距离地面，有八九丈高。而自己摔下来，毫发未损？匪夷所思。
陆轩从房内一阵翻腾，寻出一把有些锈斑的匕首。在指尖划下，嫣红鲜血溢出。之后，陆轩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这个伤口。
不可思议的事情，随之而来，陆轩只觉一股暖流，在皮肉中涌动。随之而来的就是细微的麻痒感，短短几个呼吸间，那股刺痛感，已经完全消失。
将那点血迹抹去，陆轩瞪大双眼。手指之上，哪里还有丁点伤口痕迹。
震惊！
眼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陆轩无法理解。似乎自己的身体，从在那峭壁摔下来开始，就已生了变化。
……
翌日！
陆轩背着装有石斛的竹楼，与陈爷爷一同去往城镇。
封阳城，其实是个大些的镇子。十里八村，需要添置一些东西，都会到这里购置。城里有不少富贵人家，比如城西的叶家。那是武学大户，家里出过不少能人。
听陈爷爷说，就是他们要招收杂役。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拿三四十个铜钱。这等好事，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可是很少有的。
陆轩对这个杂役非常渴望，一旦能够被征聘，他们兄妹日后生活，也就不用愁了。那些钱，足够陆娟吃饭，还会有富余。
寻了一家药铺，陆轩先把石斛给卖了。跟着陈爷爷朝着城西叶家方向而去。
叶家府邸占地很大，黑漆大门外，是宽阔街道。此刻，在叶家门庭，许多人簇拥着。
人群簇拥的中央，有一片空地。一张长条桌摆放着，长条桌旁，坐着一位中年，中年手中拿着毛笔，在桌上纸张写着。在他对面，有几人在排队，每一个被中年记上名字的人，都兴奋朝着叶家府邸而去。
陆轩跟着陈爷爷挤进拥挤的人群，来到中央空地处。刚要走向排队处，被一名青年拦下，他青袍青纱帽，是叶家护院。面容刚毅，眼如鹰隼，自有一股凛然气势。
“叶家征聘杂役，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这青年望着陈爷爷，冷然说道。
陈爷爷是个老实人，对这种习武之人，本就有敬畏，拱手恭敬道：“小哥，我们是来应聘杂役的。”
青年皱眉，不耐扫了眼陈爷爷，淡淡道：“杂役要求年龄在十六岁以内。”
陈爷爷指指身后陆轩，说应聘的人是他，自己不过是个陪同罢了。
青年目光朝陆轩投来。上下打量了下，青年目光露出不屑。陆轩体格削瘦，连身上的衣衫，都未能撑开，自然入不得青年眼中。
“你要应聘杂役？”青年望着陆轩。
陆轩点头。
“那边的石锁看到没？”青年指指不远处空地上放着的石锁，道：“去把它举起来，你就可以去报名参加接下来的筛选。”
陆轩不语，朝着石锁走去。这石锁不小，上面刻着重量。八十斤，这般重量，一般少年提起来都困难，莫要说高举过头。可陆轩并不担心，他经常锻炼体魄，这重量，他完全有把握举起。
握住把柄，陆轩双手猛然发力。石锁轻易被提起。感觉着手中重量，陆轩诧异。八十斤，不应该这么轻才对。陆轩感觉，自己即便是单手，也可将它给举起来。他自不会认为石锁有假。
这事有蹊跷。陆轩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还是保持这双手抓住。做出一副吃力状。在那青年惊诧的目光下，将石锁举了起来。
青年没料到这体格削瘦少年，竟然真能举起石锁。不过，他负责第一项筛选，既陆轩通过，自然只能放进去。
陆轩走到长条桌前，排起了队。报名的人不少，可单是举石锁，就经拦下大多数人。毕竟八十斤重量，能举起来的少年，真不多。
陆轩记下名字，便进入了叶家府邸。
叶家府邸很大，前院空地，就很宽敞。包罗了池塘，假山花草，摆放着各式兵器的演武场。周边则是一间间厢房，粉墙黛瓦红漆门。
应聘杂役的人，都站在院落内。一群人簇拥在一起。因为彼此陌生，没有人说话。
这些人，或壮硕或肥胖，陆轩站在其中，显得很不起眼。这也难怪，能够举起八十斤石锁，当然都是天生就有力气的。毕竟，他们这些穷人，能糊口就不错，哪里有条件习武练体。
“都跟我来。”
时间不久，一个神采奕奕的青年走了过来。目光在陆轩等人身上扫过，淡淡说了一声，便朝着一间正房行去。
没有人说话，全部跟着青年。
这是间阔气正房，桌椅被擦拭的不染一丝灰尘。两排座椅分作两旁。座椅间茶桌，摆放着茶器，金灿灿的，竟是由黄金所铸。座椅后，有灯台，灯台底座也是黄金铸造。墙边桌面，摆放着许多瓷器。这是何等奢侈，随便一个茶杯，拿出去都可以让陆轩兄妹，舒服生活几年。
“你们在此等候，稍后会有人前来筛选你等。”
青年似有些急迫，嘱咐一声便离开了。
青年走后，不少人目光火热，望着那些茶器与灯台。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黄金，他们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几次，现在却触手可及。不少人想去观察一番，只是，这里是叶家，十里八村的巨无霸。他们自然有所顾忌。
半晌，迟迟无人过来管他们，瞅着四下无人。一名胖少年偷偷将一个茶杯塞入了衣袖中。
胖子的行为，不少人瞧见。可这里没有叶家人，他并不在意。注意到不少人在望自己，胖子挺了挺胸膛，不以为意的道：“叶家招杂役名额有限，依我看，我们任何人被收进的可能都不是很大。此时趁机捞上一笔，就算没被选上那也不白来一趟。”
胖子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坎。对此次应聘杂役，谁都没有十足把握。若是真能带走那黄金茶杯，可就赚大了。
瞧得有人意动，胖子得意一笑，又低声继续说道：“我可跟你们事先打好招呼，你们不拿是你们的事，稍后有人过来，若是有人敢乱嚼舌根。出了叶府我拔了他的皮。”
这胖子气焰嚣张，这里都是一些穷人家孩子。自然很容易被他唬住。
又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人过来管他们。刚才胖子的话，还在这些人心底回荡。偷偷瞅了眼胖子衣袍那的微微凸起，不少人眼中有艳羡。
终于，有两个胆子大些的也学着胖子，拿了一个茶杯揣进了怀中。也不知他们是鼓起多大勇气。此刻他们脸上有着激动的潮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所致。
见又有人去拿，更多人心痒难耐。毕竟这诱惑，实在太大。别人拿，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更不甘心。几人气血翻涌，索性把心一横，各自选了个茶杯，塞入衣服内。
这些人动作很快，拿了茶杯，便直接混在了人群中。有两个人激动的身体在颤抖。恨不得不去参加接下来筛选，直接就要离开府邸。
没人瞧见，第一个拿茶杯的胖子，目光扫过这些人，嘴角露出讥笑。
又是过了良久，不少人内心在强烈挣扎。因为心思灵敏，发现了一些端倪，又或胆小有顾及。站在那里犹豫不定。只是，那望着茶杯的闪烁眼神，任谁都看得出那丝贪婪。
这时，不远处屏风后。有人突然走出。他们有三人，穿着统一制式青袍，头戴青纱帽，腰间有佩刀。浑身带着凛然气势。
瞧见这三人站出来，不少人脸变的煞白。这哪里还看不出来，他们分明就是藏在这里。先前他们拿茶杯的行为，自然都落在三人眼中。
一名十六七岁少年，直接被吓哭，呼喊着便要朝门外冲去。这三人是叶家护院，也是练家子，那身上气势，直接吓破他的胆。偷叶家东西，那是找死的行为。
“站住，在迈一步，你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冷漠声音传出，刚冲到门檐下的少年，一下顿住。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再不敢迈出一步。
“这是个测试，我不为难你，把茶杯交出来，就可以滚了。”护院冷然说着。
少年早已被吓破胆，那里还敢忤逆他们的话。赶紧把身上茶杯取出来，恭敬放回原位，这才屁滚尿流冲出正房。
“你们谁拿了茶杯，速速放回去，我不予追究。心存侥幸者，被揪出来，便要承受后果。”
闻听护院的话，立即有几个人将茶杯放了回去。战战兢兢走出正房。
“我说过，这只是个测试，现在放回去还来得及。”护院声音更加冷厉，晃了晃腰间佩刀，刀身响起哐啷之音，让的一些少年面庞一片煞白。
又是十余人争先恐后将茶杯放回去，慌忙跑了出去。
片刻，见没有人再有动作。护院一声冷哼，冷厉目光扫过对面这些人，道：“看来，你等是不见棺材不死心。”|
语落，这名护院指了指那胖子说道：“还有谁藏了茶杯。去指出来。”
胖子恭敬应了一声，便走出了人群。瞧见这一幕，任谁都明白了，这胖子是叶家人。先前他的举动全是做戏，目的就是为了鼓动大家。而这，就是一个测试，这些被鼓动的人，都已被淘汰。
在胖子的指点下，护院在人群中抓出来两名少年，向后一抛，两人砰然摔落在地。发出痛呼，面庞十分惊恐。他们也拿了茶杯，这般交出来，失去成为杂役机会不说，出去更会成为笑柄。所以，他么不甘心，还在心存侥幸。
在护院的呵斥下，两人不敢有反抗，乖乖的将茶杯放了回去。
“将这两人带出去，打十板，扔出叶府。”
一名护院冷声说道，然后另一护院，将他们给提起来，走了出去。
这下，这里三十余人，减去大半。护院目光依次扫过这些人。然后手臂抬起，道：“你，你，还有你……全部出来。”
护院一连指了九人，这些人忐忑站了出来。没人知道，这护院让他们出来做什么。陆轩没有被指出来，他心底紧张，有些担心自己被筛选掉。
“你们已被淘汰，现在就出去吧。”望着站出来的这些人，护院冷声说道。
“为什么？我们没有拿这的东西。”
这九人听闻自己被淘汰，都不甘心，若是拿东西被揪出来就算了。可他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这样被淘汰？
“因为你们动了贪念。”
护院先前将这些人表情都瞧在眼里。这几人每个都是刚才露出贪婪的。虽然他们没有付出行动，但动了念头，就不行。
“我说过，你们已被淘汰。难道也想挨板子不成？”
见有人欲言又止，护院一瞪眼。这种事情，他自然是拿不出什么证据。但，他瞧见便是瞧见，自然无需跟这些人解释什么。
这些人虽然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无奈离开。
护院望着仅剩六人，道：“你们可留下，若敢起歪心思，可不是挨板子的事儿。以后都机灵点，前一个月为试用，若有谁触怒了主子，滚蛋也是幸事。”
六人面庞充斥这兴奋。陆轩长舒口气，以后总算不用在为吃饭的事情发愁。
